徐文耀看着王铮本来因为睡眠而微微泛红的脸色现在褪得干净,心情微妙,有不快,也有怜悯,但很快理性占了上风,他动手将王铮的被子拉高,掖掖肩膀,轻声说“让他进来吧,毕竟跟你相识一场。”
王铮垂下头,片刻后,点了点头。
徐文耀过去开了门,李天阳一见之下,怒气冲冲地问“徐文耀,我敬你是小铮的朋友,本来不想说这些,但你弄清楚,关心小铮的不只你一个,就这么一声招呼不打将他转到这所医院,你凭什么他在里面是吧让开”
“等等,李先生,你先别激动。”徐文耀平静地说,“这家医院心脏外科毕竟出名,院长跟我们家也认识,转院对王铮好,所以我才做了这个决定。至于没通知你,抱歉,我确实没有你的联络方式,而王铮似乎也没表示有这方面需要。”他停了停,清晰地说,“对造成你误会我很遗憾,但在我的立场,一切都是以为王铮好作出发点,请你谅解。”
徐文耀擅长这样明褒暗贬的话语方式,用礼貌教养编成无懈可击的盾牌,在对方疑惑的瞬间已经不动声色亮出兵刃攻了对方一记。李天阳也是老油子,如果不是找不到王铮心急如焚,他原本不会因情绪激动而给予对方口舌。一番话下来,他立即明白对方是个难缠角色,怒气被硬生生压抑下去,随即换上平和而善解人意的口吻“徐先生客气了,你这么为小铮着想,我只有感谢,怎会见怪只是小铮突然不见,他又带着病,我作为老朋友,自然心里着急了点,刚刚暴躁了,让你见笑。小铮在里面是吗我想进去看看。”
“请,”徐文耀侧身让开,带着李天阳往里面走,边走边说“他情况好转了,等身体各项指标合适了,就会安排他动手术。刚刚才睡醒,你小心,把门关上,他现在可万万不能着凉。”
李天阳憋着一肚子火不好发,徐文耀这么做,倒让他处处显得如主人般自在自如,而自己就如不告而来的客人一样,无形之间,亲疏立现。他不甘心,留打量这个男人,越发恼火地察觉,此人身材高大,藏在西装下的身材想必魁梧壮实,加上脸庞英俊,举手投足彬彬有礼却不失威仪,这样的男人单就外在而言就充满魅力,令弱者想依赖,令强者想竞争。
曾经的王铮为何对自己一往情深,其实李天阳也是明白的,在同志当中,找清秀的男孩不难,但找纯粹的爷们却难,他向来举止成熟,谈吐进退有度,且为人豪爽仗义,又有一定的经济基础,这些方方面面加起来,就连于书澈那样见惯世面的人都无法抵挡他的魅力,对一个未曾涉足社会的少年来说更是致命的诱惑。所以在跟王铮的关系中,他一直处于优势,这种优势不仅在于年龄,更在于自信,王铮没能令他有危机感,一个把自己藏在象牙塔的孩子怎么可能不全身心依靠自己可一个早已在商场上见惯尔虞我诈的老油子,却绝对不可能,对一个孩子产生真正的依赖。
但现在,这个孩子长大了,比起更好看,他不再是清秀漂亮的孩子,而是一个蕴藏着美的成年人,有历经沧桑的疲倦,无可抵挡的孤独,隐忍和平和,走到尽头却能独辟蹊径的忍耐和韧劲,这些都令人肃然起敬,而且,李天阳知道,王铮心里还忘不了他。
毕竟,曾经深爱过的人,王铮那样的性格,一旦深爱过,怎么可能真正忘怀
所以,他不再犹豫,他的胜算就在于王铮不是个冷情的人,而他现在,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容易被激情冲昏头脑的李天阳。
但现在,王铮身边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徐文耀,一个轻易能撩起男性竞争意识的精英分子。这个人还对王铮关怀备至,呵护有加,王铮是个不忘本,记情分的人,这样的人,别人对他好,他不可能不在意。
更何况,以现在王铮的情况,对他好,就是雪中送炭,那关怀必须得加倍,其后的感激,也定然成倍获取。
感情不能用感激做支撑,却一定可以,以感激为出发点。
李天阳觉得很烦躁,这种被排除出外的烦躁,令他觉得,来之前对王铮的担忧,这段时间放下工作各大医院寻找,都无法获得别人的认可。
岂止不认可,也许王铮甚至不愿意见他,不需要他,为他做多余的事。
李天阳看着王铮瘦削的脸,忽然间,就忘记自己该说什么了。
呆滞了有足足十秒钟,他才回过来,走到王铮身边,伸出手,一下一下,抚摩他的头发。
王铮只在第一下避了避,随后,忽然眼眶就湿了。
在两人的记忆中,都有这样一个片段,王铮那时候刚刚跟家里断绝来往,正是彷徨无助的时候,夜里常常瞪着眼睛到天亮,睡不着,一入秋,却又莫名其妙地会发低烧,看了医生,吃了药全不管用。李天阳那时候对王铮还是有感情的,每次男孩失眠或者患病,他会亲自去菜市场买现杀的鸡,熬一锅鸡汤,再煮两棵青菜,给男孩下一碗热腾腾的鸡汤面。
他曾经,也是真的心疼过这个孩子。
看他埋头呼啦呼啦地吃面,李天阳心里总是浮上一种难以明言的温情,像心里最柔软的角落被谁拿暖和的热水袋贴着煨着,每当这个时候,他总会情不自禁伸出手,一下一下摩挲王铮的脑袋,从发顶到发梢。
但是年岁流失,曾有的温馨就像一杯酒,搁不住一直一直往里头掺水,终究越来越淡,淡到连当事人都会心存怀疑,到底它是不是真的曾经醇厚过
王铮的头垂得更低,他再坚强,这种时候也抵挡不了往事的侵袭和物是人非的伤感,他跟李天阳此时都在悄悄扪心自问,如若那种温情能一直延续下去,此时此刻,两人又何须跟今天这样,各自背负了心理上的重担,仓惶相见,相顾无言。
“对不起,现在没法给你煮面,等你好些了我再给你做,嗯”李天阳眼眶也湿了,却笑着说。
王铮的双肩微微颤抖,他沉默着摇摇头,半响后,才哑声说“我现在,不喜欢吃面了。”
李天阳手一震,恋恋不舍地从王铮头发上收回,却犹自强笑说“那什么,不喜欢吃面了没关系,你喜欢吃什么,我去学,我给你做。”
徐文耀冷眼看着,这时候却一句“李先生太客气了,王铮要忌口很多东西,我都不敢乱给他吃,也许不用麻烦到你。”
他也忍不下去。
这不是徐文耀要的场面,他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问题,这个李天阳就算再朝三暮四,是个混蛋,他跟王铮也拥有彼此深厚的记忆,那种记忆分分钟可以搅动依恋的情绪,只有他们才能彼此分享。
更何况,李天阳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