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曦渺的眼泪涌了出来,呼吸急促,似乎哽咽难当,“我那时候好饿,又渴,我不停地做梦,梦见我的喉咙燃烧起来,我被黑暗里的鬼拖来拖去,我哭著问他们我并没有做错事,为什麽我要下地狱”景曦渺哭出了声,
“我还见到了我娘,她说她为了生下我而死了,可是我从出生到现在都是一个废物,现在还掉下悬崖,她对我失望透顶,要我把命还给她。文妃也来了,她说我夺走她儿子的帝位,就等於要了她的命,她掐著我的喉咙要把我拽到地狱黑色的火里面。我还见到她的儿子,他哭著要他妈妈把我敢坐他位子的腿折断。还有我父王,”景曦渺说到这,明显地哆嗦了一下,“他说我是个混账,他的位子是给他的儿子的,我连个猪狗都不如,就像我小时候有一次他骂我的话,他说我是个畜生。我很害怕,我知道死是这样的,会见到那些人,我不想死,可是张开眼睛周围也是黑的,但是我还是不想死。我很渴又饿,就把旁边的树枝撕碎了放在嘴里吃”景曦渺说不下去了,对他而言那种遭遇不堪叙述。
相里若木紧紧皱起眉头,心头就像被刀子绞动,是这样,原来景曦渺的心里是这样的。自己所做的那些事,原来所有的负面都是景曦渺在承受著,这个孩子不声不响地承担。
这就是所谓的报仇吗自己觉得还不够,至少还没有足够报复所有的景姓,尤其是景曦渺,作践的还不够。现在知道景曦渺的恐惧,虽然跟自己原想得不同,但也应该高兴吧。可是完全没有。所谓的报仇,现在看起来就是把刀从自己的心口拔出来,再捅进景曦渺的胸口。
相里若木半晌叹了一口气,“水灾的时候,田地都被淹没了,那些老百姓也是吃树皮过日子的,做天子的体会一下民间疾苦,并不为过。”
“真的”景曦渺仰起头看他,似乎被开解了不少,“真的还有人吃树皮”
相里若木的心头一阵酸涩,“不会再有那样的事了,我跟你保证。”
“你其实心里面一点都不喜欢我是不是”景曦渺含著眼泪问他。
相里若木本能地警觉起来。景曦渺却接著说,“你很厌恶我,虽然不知道为什麽,可是你很讨厌姓景的人是不是尤其是占著皇帝这个位置的我。我有时候想,要是我是曦渺,不是景曦渺,也不是皇帝,是某个大臣家的孩子,你会不会很喜欢我。一定会的,是不是我读了很多书,而且也不喜欢跟别人起冲突惹麻烦,我本身的话,不是很讨人厌是不是”
景曦渺吞咽了一下,“我躺在悬崖底下,不知道能活几天,也不敢睡觉。我以为你只会象征性地找找我,因为对你来说谁是皇帝都一样,对你来讲另立一个皇帝恐怕都比找我容易些。”景曦渺的手伸进衣服,从脖子上扯下一块玉,给他,“这个是我出生後我娘给我戴在脖子上的,她说这个能保护我平安,让我永远都不要摘下来。我在悬崖下边想,如果你救了我的命,没让我死得那麽惨,我的命就是你的了。现在我把它当作我的命的信物给你,如果有一天我阻碍了你,那麽你就杀了我,我绝对不会恨你。”
我一定会杀了你的,在你成年的时候,在我必须要依照祖制还政给皇帝的时候。这是你也明白的事对不对你说绝对不会恨我。相里若木紧紧咬住下唇。但是他听见自己说,“你会平安地长大的,比现在还睿智,比现在高大,比现在还俊美。”
“但是,那个时候我就成年了。我不想加冠礼之後死,不想成年,你可以在我加冠礼之前的晚上杀了我吗”景曦渺问他,虽然带著眼泪,语气却坦然坚定。如果成年之後被杀死,成年还无法支撑社稷,死後他是无颜见祖宗的。
“你在悬崖底下都没有死,我对你另眼相看,以为你是个坚韧不可夺志的少年。”相里若木回答他,“为什麽会有这样懦弱的想法。”
“因为,在我成年前的五年里,你可不可以答应我几件事”景曦渺笑了笑,自己把眼泪抹了下去。
“你说吧。”相里若木说,“虽然你成为皇帝是偶然的,有了这个命运也是偶然的。但是,既然你拥有这样敏锐的眼光,做了决定,我当然也可以妥协。”
景曦渺模糊地笑了笑,“我小时候一直想成为你那样的人,所以,至少,这五年里,你要带我去兵营看一次。”景曦渺似乎想起了小时候的什麽愿望,笑了一下。又接著说,“京城的街市听说非常的繁华,尤其是上元节的时候。以前宫里可能也有挂灯笼的习俗,可是我只能一个人待在自己的寝宫里,所以明年的上元节我想你带我上一次街,就像平民看花灯那样。
第三件事,皇宫里面我住了一辈子,闷得很,可是你是不会答应我随便出去或者随便见人的,这样的话你可不可以让我可以想出去转转的时候,就去你的府里走走。你的人总是可以和我聊天的吧
第四件事,你不准我进皇宫的书苑,可是我非常想看书,这一条你能不能取消。还有最後一件事我死了以後,月安就彻底无依无靠了,你可不可以答应我照顾她和她将来的儿子。”
相里若木眼游离到窗棂上,室内沈默了很久,相里若木问他,“你为什麽不让我答应你,永远不称帝呢”
景曦渺指了指天,“这件事,只有天能做主。我以前也忧愁过,担忧过。但是,後来我知道你不仅仅是个勇猛的武将,也是个治世之才,天下不是谁家的天下,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所以,就没有什麽好说的了。”
何其相似,跟自己刚刚对檀心说的话,这能算是相同的认知吗景曦渺如果能够长大,他会是一个了不起的人,至少是自己极端赏识的人。
“这五条我都可以答应。”相里若木不敢看景曦渺的眼睛,“全都会让你如愿。”
他的手还放在景曦渺脸旁,景曦渺侧过头,在他的手心里磨蹭著小脸,“我小时候一直担心著,不知道文妃哪天会杀了我。我还以为我会一直在皇宫里待到一个人无声地死去的那一天,而且,不知道哪天会死,那是一件比死更恐怖的事情。就像悬崖下边的黑暗一样每天不停地吞噬我。我作为一个皇子瑟缩在皇宫的角落的时候,我甚至都不觉得我还活著,只能在一间宫苑里活一百年还是活二十年并没有什麽分别。我想要的只是我说的这些,这样我已经心满意足了。”景曦渺的脸贴在相里若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