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间屋里,陈安脱了靴子,钻到绸子被子里,整个人蜷了起来,象只冬眠的猫咪,“好冷好冷”她吸着气。
老太太瞪起了眼“有那么冷吗”
“可不,没咱家的大火炕暖和我,张阿姨,还有奶奶您,咱仨儿挤一起睡,不用生火都冒汗。”
老太太愣了一下。
“还有您屋里那些花呀、草的,那些个宝贝们,不知道也想奶奶了不”
老太太抬起手,敲了她脑门一下,微凉,又伸手抚着孙女的颈子,“我那些宝贝们呀,唉,我是怪想的。”
陈安的眼睛亮晶晶的,“肯定想了,草木也有情,我也每天想着奶奶呢,想着,要是天天和奶奶在一起,该多好。”
“你呀,编着法儿的哄奶奶开心。”
陈安笑了“咱回家吧。等春暖花开的时候,您想来咱再来。”
“回家”
“是的,回家”
陈安从疗养院出来,在路上给陈德明拨了电话,约好了见面时间和地点。
走进明轩苑八号,陈德明已经到了。
事实上,他从中午,就一直坐在这里等。面对小女儿是一个心情,此刻面对大女儿,又是另外一个心情。哪边,都不能让他轻松。
看到大女儿安安,他心里反而更加难受了。想起昨晚的对话,他心里沉重得象压了一座山。
陈德明不动声色,拿起茶壶,给女儿倒了杯茶“先喝口热茶吧,暖暖身子。”
陈安没有动,只看了看眼前的茶杯,立刻有一股清香扑鼻,对不懂茶叶的她来说,不用问,她也知道这是茉莉花茶,他最爱喝这种茶了。
刚记事的时候,爸爸从部队回家探亲,总爱喂她喝茶水,妈妈在一旁嗔怪,说小孩子家家的,你让她喝什么茶水呀他就笑,说是要培养父女俩的共同爱好。习惯了用爸爸的杯子,即使爸爸回部队了,她依然用他的杯子,她很想爸爸。那套杯子一共有四只。记得有回,她玩得渴了,一进屋就找水喝,杯子在八仙桌上,她个子矮,翘起小脚,还是够不着,她一着急,小手就拽了桌布,哗啦一下,杯子掉地上,摔碎了。妈妈倒没说什么,只是训她没有耐性,就不知道搬个小板凳够吗每回她犯了错,妈妈就成了黑脸包公,妈妈对她的教育很严厉,可是爸爸从不会批评她,更不对她大声吆喝,在她的认知里,爸爸比妈妈还要温柔。
可是,温柔和蔼的爸爸,后来不见了。
陈安眼前雾蒙蒙的,杯中冒出的热气,全跑进了眼睛里。
“安安。”陈德明看着女儿,在想什么呢,这么出
陈安抹了一把眼睛,端正了身体,手扶在膝上。
陈德明立即感到了一股强大的压力,来自心上的压力。女儿脸色不好,气色也很差。
“是不是生病了你瘦了最近。”他说。
“谢谢关心。”陈安笑了一下“您也是,多注意身体。”
客气而疏离。
陈德明瞅着安静的、看似乖顺的女儿,心里感慨,这要让外人看到,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吧,他们,竟然是嫡嫡亲的父女俩。小时的安安,决一不是这样的,是他一手,把她塑成了这样子。
他心里阵阵的自责和懊悔,也只能暂时压下了。
他沉声说道“安安,你想当面和爸爸谈谈,爸爸不知道,你要说些什么,现在没有别人,总可以讲了吧”
陈安点头,开门见山说道“我想和您,做个交易。”
陈德明心头突突一阵猛跳。这叫什么话他脸色当即有些沉了。
“安安,什么交易不交易的,不许跟爸爸这么说话”他有些心痛,交易父女间何谈交易
陈安的目光,落回眼前的茶杯上,“我去验骨髓,可以。不管合不合适,您必须要答应,帮我一个忙。”
“帮你什么忙”
“救乔羽”
陈德明眼一蹦,乔羽这是多久的事儿了,他几乎忘了,怎么又是乔羽
“安安,你好糊涂呀”他厉声说道,“爸爸以为,六年的时间足够长了,那些都已经过去了。”
她忍不住分辨道“是过去了,我心里,也过去了,我现在,只是想帮帮他。”
陈德明有些心烦,可一涉及到那个孩子,他又不能不问清楚“他怎么了,还是他家,又出了什么事儿”他气乎乎的,这到底,是怎样的孽缘啊,偏偏的,好巧不巧的,怎么又找上他的安安。
陈安平静地说“是乔羽,他因为官司得罪了人,对方逮住了他小辫子,他需要找人通融一下。”
陈德明耐心地说“安安呀,关于这个,不是我们能说了算的,法律自会有个公断,如果他没问题,法律也不会冤枉他的。如果他真有问题,我们就更不能保他了。”
陈安冷冷地看着父亲,不愧是在官场上混迹多年的,一派官腔,说得多委婉,多动听。
“可是我想帮他”她倔强地说。
陈德明不由瞪起了眼,“胡闹”
陈安身子前倾“我没有胡闹,其实整件事情,很简单,您只需要派人递句话而己。”
陈德明双目炯炯,微微眯了眯眼,“安安,你也可以的。”
陈安坐得更直了,下巴也昂了起来“我不可以,我只是一个小律师。”
“你”陈德明气得手抖,原来,原来在她心里,父女间的情意,早就名存实亡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