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看着他的色,半晌没言语,她焉能不知儿子怎么想的。
陆丽萍掉了泪,心中凄徨,只要一想到那不好的结果,她就没了一点儿主意。她伪装了二十几年的清高和孤傲,在听到女儿病情的那刻,彻底崩塌了。此时,她乞求般地望着老太太,老太太那样镇静,那样从容,那是历经多少沧桑风雨才练就的。她一时间,竟把全部希望寄托在老太太身上,奉若灵。
“妈,您看然然的病,可怎么办才好”
老太太再度撩起眼皮,看了看儿媳妇,心里有气,到底是自个儿的亲生骨肉啊,也知道心疼了但嘴上,她不能这么说。
她淡淡地说“对于治病救人,咱们都是外行,但是请好大夫、请好专家,咱们总能办到吧。所以该怎么治疗,该怎么用药,不用来请示我了,有专家坐阵呢,咱们一切听医嘱,就是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救然然。”再怎么说,陆然也是她的亲孙女,她再怎么不喜欢,也不希望她得这么个病。
几句不痛不痒的话,陆丽萍哭得更凶了。也是啊,老太太能有什么办法。
陈德明本就烦躁,这下更烦了,他瞪了妻子一眼,低声道“够了,要是哭能救人,你尽管哭去”
陆丽萍拿了手帕,拼命按在脸上,眼泪往肚里流。
老太太不动声色,说“今儿正好,你们两口子都在,前儿个喝罢了宝诗那丫头的喜酒,正梅提的那个建议,德明啊,你们打算怎么回复亲家”
陆丽萍一下子拿开了手帕,睁着通红的眼睛看着老太太。
陈德明想了想,那天鲁正梅所说的,半真半假,完全可以当一句气话,听听完事。但母亲这样问,显然老人有老人的心思,他不能忽略,于是问道“母亲,您的意见呢”
老太太不紧不慢地说“自打安安和立维的婚事订下来,咱们和钟家那边,意思一致,就是希望尽快把婚事给他们办了,眼下婚被也做得了,不宜留到过了年,我看就依原来提议的日子,腊月里,选上一天,热热闹闹给办了,也解决了你一块心病。”
陈德明有心不赞同,总想着,安安的婚事,他得办得风光一些,铺张一些,就当补亏欠女儿的,可这样一样,估计是匆忙了,但此时,他更不愿逆违老太太的意思,就说“我也是这个意思,改天抽个空儿,我找老钟商量商量。”其实,也没什么好商量的,日子还不好选嘛。
陆丽萍不乐意了,忍不住出声阻止道“这样不好吧,然然在那边病着,安安却要办喜事,总说不过去吧”
陈德明抿了抿唇,心下老大不痛快,沉着脸说“怎么说不过去了,安安结婚,也不耽误然然治病吧。”他成心的,故意这么说的。
陆丽萍气得要命,却不敢发作,只得说道“你还有心思办喜事啊,然然都病成这样了”见老太太一副瞧不上的样子,拿眼角直斜她,她下半句咽下去了,改说道“要办也可以,总得等到,等到然然病情好转一些吧。”
陈德明哼了一声,“安安是我的女儿,她的婚事,我还是有权利做主的。”
陆丽萍一下气白了脸“你你根本就不顾虑我的感受,也不顾虑然然的感受”
陈德明冷笑“这会子,你才知道什么是感受啊,原来,你不是没心,也知道什么是不好受我看,这些年,你太顺了,那时候,你顾虑过谁了”
陆丽萍张了张嘴巴。
老太太也不吭声,从盘里拈起一颗蜜饯放进嘴里。
陈德明继续数落着“然然得这么个病,还不是你一点儿一点儿纵的,前世里,没积下德,就别抱怨命”他咬牙,他自己也是,也别抱怨命。
陆丽萍低了头,说不出话,当着老太太的面儿,她也没话说。
“就按母亲说的办吧,然然冶她的病,安安结她的婚。”
“可可是”怎么”他盯死了她,狠狠的。
“缓一缓,不行吗”她就是不能同意,然然得多难受。
“缓缓到什么时候”
“”
“合着然然一天好不了,安安就一天不能结婚没这道理吧。”凭什么啊,他的安安,还要跟着受牵连
陆丽萍结结巴巴的“我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啦,我是说,等然然好点儿”
陈德明压低了嗓音,却声色俱厉“她要是,一辈子好不了呢”安安就一辈子别指望结婚了他气愤。
陆丽萍呆了,这个结果,她不是没想过,可想归想,和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又是一回事儿了。
“行了”老太太突然发了话,“要吵架,回家去关起门来,你们爱怎么吵怎么吵。”
陈德明色一黯,心里简直是千头万绪,不知怎么理清了,可眼下哪头,他都得照顾到,平衡好。他不能象以前,再躲着不闻不问了。
看着老太太冷着脸,丝毫没有挽留的意思,他只得说道“母亲,您歇着吧,我先回了。”他其实,是想留下来陪陪母亲的,若大的年纪了,他反倒象个孩子似的,生出一股子依恋来,这些年,他太累了,累得只想待在母亲身边,寻求一点儿支撑。可这回
老太太站起身来“我也累了,你们回吧,而且然然身边,的确不能少了人”她扭头,冲屋子里喊“安安,安安”
陈安跑出来,看着奶奶。
老太太说“送送你亲爸和后妈。”
陈安没说话,站在旁边,看了陈德明一眼,默默往大门走。张阿姨见状,也急忙出来,搀了老太太往屋里走。
陈德明望着母亲满头银发和佝偻的后背,他明白得很,这回,母亲不但恼了他,也恼了陆丽萍,所以躲了。抛开病情不说,陆然敢做出那些事情来,完全是他和陆丽萍纵容的结果。
“母亲,您保重,过几天,我再过来看您。”他说。
老太太一边走一边小声说了句“自个儿开了什么路,自个儿就走什么道儿吧”象是对儿子说的,又象是对陆丽萍说的。
直到目送老母亲进了屋,陈德明才迈步往外走,陆丽萍吸着鼻子,跟在后面。
到了大门外,陈德明一愣,夕阳下,有一人一车停在那里,人,是那么精,车,也乌黑闪亮。
他冲那人点了点头,那人也冲他点了点头,不过谁都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