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德明,我要离婚”
那一年,他被母亲一个电话急召,不远万里丢下实战演习的工作,急火火赶回北京的家,迈进门槛的第一句话,妻子就这样跟他说,“我要离婚”,仿佛当头朝他扔下一枚重型炸弹。
那刻,他瞠目结舌,他知道自己“暴露”了,他以为掩饰得很好。
他既是军队首长,也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他犯了很多男人犯的错误,他华丽丽地出轨了阄。
那刻面对妻子,他不是不愧疚;面对女儿纯真的眼,他不是不无地自容
难堪的一幕,又彻底摆在眼前。
他最怕安安跟他说断绝父女关系,不再冠他的姓氏。
他得多愧疚
但此时,他又是多生气,他也有常人的喜怒哀乐,他是一个威严尽失、颜面扫地的父亲。
最最重要的,他觉得无能为力,安安为什么不能象然然那样豁达懂事呢哦
他强压着火气,有些专制地说道“我是你老子,陈家的规矩也该改改了,等过几天奶奶从玉峰山疗养回来,我们全家吃顿团圆饭,和和美美的,多好然后一起观看然然的钢琴演奏会,给她加油助威,你们是亲姐妹,多亲多近是正理儿,什么面子里子的事,统统丢开,一笔勾销。安安,听爸爸的,爸爸不希望你过得不开心”
说到最后,他竟有些无力,明明知道,那些纠缠错乱的过往,早已丝丝入扣将他们缠得很紧,仿佛包裹在一只蚕茧里,怎么挣都有更多的束缚裹上来,一丝丝缠住,喘不过气,不然他不会等到今天。
陈安立时象只备战的刺猬一样,竖起了满身的铠甲,钢琴,是她心里又一重伤口。
又是多少年了,她不敢碰那东西。
她慢腾腾站起来,慢腾腾看了看腕上的表“对不起,我下午班该迟到了,先走一步,您和您的小女儿慢用。”
陈德明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心脏急速地做自由落体运动,安安,他终将要失去这个女儿吗
他一拄桌子,也站起来“安安,就不能坐下来吃顿安生饭吗”
她盯着父亲,很坚定“不能”
“你还在恨爸爸,恨爸爸当年没有一碗水端平”
“我不恨您,也不怨您,您既没答应我,也没答应她,您很公正”
他微微喘了一口气,心里略略一宽“然然当时太小了,不懂得分寸,做了一些伤害你的事,她昨天提起你,也有些过意不去,我会让她向你道歉的”
她冷冷地打断他“我只接受真心诚意的道歉,对于她的,免了”
陈德明只觉又有新的怒气呛在心口,他用手一指,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安安”他怒气冲冲“你是姐姐,为什么不能大度点,然然比你小三岁,又是你亲生的妹妹,你应该多包容一些,杀人不过头点地,你怎么越来越小肚鸡肠了呢,以前你不是这样的人”
陈安的脸立时惨白惨白的,她不够大肚,她小肚鸡肠
她突然之间很佩服母亲,亏她走得绝决,走得远远的,不然非得气死不可。
这是她的父亲,她怎么一时间不认识了似的。
她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她一颗心跳得起急,几乎要撞破腔子弹跳出来。
“陈部长”她声色俱厉,眼角已逼出了泪“您够大度,您够光明磊落,您那么爱陆丽萍,倒是早点娶了她过门啊,让世人见证一下你们伟大不渝的爱情,可您干嘛偷偷摸摸的,将陆丽萍母女一藏就是十几年。好嘛,可倒好,那些年您下放基层一走了之,奶奶也成天忙得不见人影,而年幼的我却象个傻瓜一样,在家里接待您的妻子女儿,看陆氏母女在我的地盘招摇,您您瞒我瞒得好苦呵,苦逼极了,合该董鹤芬和她女儿是傻瓜,天字一号的大蠢蛋那时,陈部长,您为什么不说我大度,我的小肚鸡肠完全遗传了您呐”
陈德明完全惊呆了,这些事,他不知道,完全不知,也没人跟他提过。
他手脚冰凉,扑嗵又跌坐回椅子上,象极了老态龙钟的病人。
良久,他才无力地叫了声“安安”,他想安抚女儿,一直想给她一份厚重如山的父爱,可是因为种种,一拖再拖,一直到现在。
“安安,是爸爸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的妈妈”
她哑声打断他“您别,小女子承受不起,您是堂堂的陈部长,若要在清朝,您也算一品大元了,和绅那个官衔的都不及您,我哪里敢承受呢”
陈德明脸上充血,仿佛被人扇了一巴掌,全身的血液呼呼往上涌,直灌进脑海里,令他头晕目眩。
“安安”被女儿一通奚落,不是不羞恼被下属拥戴惯了的,不管在办公桌还是饭桌,他一向志得意满。
陈安看着父亲,有些悲哀,她这是在干什么,那么些年都忍过来了,为了逞一时口快,说这些做什么,又有什么用
今天她来赴宴的目的,说得堂皇点,她不想驳父亲的面子,另一层,她也想缓和父女间的关系。
只是这结局,完全出人意料,但也更加证明陆丽萍母女,仍是他们父女合好的障碍。
僵持中,门打开了,陆然如蝴蝶穿花拂柳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