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姝丝毫不晓得主子的挣扎,得知他并非折磨自己,阴郁的心瞬间放晴,正想再与他搭讪几句,增加好感度,甫一张口却又闻见一股恶臭,当即干呕起来。
不会是掉进粪坑里的时候喝了几口大粪吧这样一想,他呕得更加厉害了,嗓子眼里冒出一股酸水,稀里哗啦吐进草丛。
孟长夜反射性地后退,正待捏住鼻子,却发现这回吐出的不过是寻常胆汁,并无那熏人的恶臭。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不成目光变清澈了,连带的内腑也干干净净,清洁如初
思忖间,有姝已缓过劲儿来,在草丛里扒拉许久,终于挖出几根鱼腥草,用河水洗掉泥沙塞进嘴里,迫不及待地咀嚼,连嚼五六根,再往手心呵一口气,自己闻了闻,总算是没了异味。
“将军,我弄好了,可以出发了。”竟然在主子跟前丢了这样一个大丑,有姝脸颊涨红,手足无措。
孟长夜将他夹在胳膊下,慢慢爬上官道,状似不经意地询问,“你怎会认识鱼腥草我还以为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皇族连白菜萝卜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
有姝头朝下,脑袋有些充血,一面像小狗一般扑腾四肢,一面闷声闷气地答话,“将军,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只要是能吃的东西,我全都认识,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草包。”
他本想标榜一下自己,却不小心戳到孟长夜心肺,惹得对方冷笑起来,还用力拍了拍他极富弹性的屁股,“你不是我想象中的草包那你告诉我,晋国究竟是怎么灭亡的百姓究竟是怎么造反的天下究竟是怎么大乱的”
有姝比任何人都想知道答案。若是换成以前的他,顶多只能在实验室里搞搞科研,谈不上治理国家。但与主子相伴四世,耳濡目染之下他也学了许多帝王之术,不敢说一统天下,但把晋国打造成太平盛世却绝对没有问题。
然而现实与理想之间仿佛隔着一个天堂与一座地狱。晋国已经灭亡,百姓已经造反,天下已经大乱,这一切都源于淳帝的昏聩无道。有姝想了又想,还是没能找回那些丢失的记忆,但这具身体分明又是自己的。他忧心如焚,却不敢表现出来,试探道,“将军,若是我与你说,我压根不知道你说的那些事,你会信吗你扇我巴掌那天我刚刚醒过来,完全没有以前的记忆。”
孟长夜眸光连闪,却并不答话,走到官道才将他放下来,命令道,“挑一匹马骑上,我们还要赶路。”
“皇上,来骑这匹马,这匹是母的,比较温顺。奴才坐在您后边儿护着,不会摔。”太监连忙迎上去。
有姝也不挑剔,踩着脚蹬上了马,然后哀嚎着掉下来。疼大腿内侧钻心一样疼,像是有一团火在猛烈地燃烧,眼睛发黑的时候仿佛还能听见皮肉炸开的劈啪声。
“方才还以为他乖觉了,没想到眨眼功夫竟又作起来。”刘传山冷笑上前,想给狗皇帝一记窝心腿,叫他知道知道厉害,却被将军拽住手臂,力道十分大,令他差点失声痛叫。
“他双腿内侧磨破了,不是装模作样。”孟长夜拉开刘传山,上前查看。
有姝捂着裤裆呻吟,额头不知不觉冒出许多冷汗。这具身体太娇弱了,竟似豆腐块一般,轻轻一碰就会受伤,且痛觉十分强烈,以前分明不是这样的。眼见主子眉头紧锁,面露不耐,他强撑着爬起来,一面抽气一面保证,“太疼了,我缓一缓就好。我,我这就上马。”话落踩住脚蹬,试图翻上去。
孟长夜探手将半空中的少年捞回怀中,语气凶恶煞,眸光却透出几丝柔软与无奈,“算了,看你这样也骑不了马,万一从马背上掉下来摔断了腿,又得耽误行程。”
把人侧身放置在自己马背上,护在怀中,他挥手高喊,“出发”两千精锐齐齐应诺,在漫天沙尘中逐渐远去。
侧坐磨不到大腿根儿,果然舒服很多。有姝长出口气,习惯性地往主子怀里钻,还极其自觉的撩开他半边衣襟,捂住口鼻,免除寒风与扬沙的侵袭,然后一只手绕过去,紧紧抱住主子劲瘦的腰。
这架势是不是太理所当然了些孟长夜挑眉,本想令马儿越过一道沟壑,吓他一吓,却见他眼皮半撩不撩,仿佛累得狠了,竟无端端心软下来。而且说老实话,他挺喜欢这人缩成小小的一团往他怀里钻,像只恋主的狗崽儿,看着十分乖巧可爱。
但他与淳帝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怎么变来变去的思及此,孟长夜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可知太后现在在哪儿”
嗯我还有母亲吗有姝睡意全消,纠结万分地道,“我真的不记得了。我醒来就被你扇了一巴掌,然后开始赶路,你没找到太后或许她已经逃了吧。”
太后分明吊死在慈宁宫,此乃淳帝亲眼所见,怎会不知道这人要么的确与淳帝是不同的个体,要么就是在装疯卖傻,企图等自己放松警惕的时候逃走。不得不说,他还真抓住了孟长夜的软肋,这副模样简直无一处不合孟长夜的心意,竟似从他那些旖旎而又模糊不清的梦境中走出来的一般。
若他不再变回淳帝那暴戾蠢钝的模样,即便是装的,孟长夜也愿意将他留下,好吃好喝地供着,只要他愿意装一辈子。
有姝见主子久久不答,显然不相信自己,不免有些气馁,转而想起他脸上的刀疤,连忙拽住他衣袖询问,“你脸上的刀疤怎么来的”
孟长夜从不与人谈论此事,但不知为何,在少年希冀目光地注视下,竟不由自主地倾诉起来,“我本是孤儿,从小在街头流浪,拿着一个破碗跟在乞丐后面讨口饭吃。你不知道,乞丐都有自己的地盘,倘若你越了界,两边就会打起来。那一年我老家受了灾,街上的乞丐越来越多,有地主在路边施粥,为了抢到粥喝,所有人都急红了眼,不知怎的竟发生了械斗。我年纪小,身体弱,不知被谁拽过去挡了一刀,便留下这条疤。”
有姝听得双眼潮红,心知若非自己,主子原本不用受这些苦楚。他是紫微帝星,本该端坐在庙堂之上接受万民叩拜,甚或居于天宫,俯瞰沧海桑田。是自己将他拉入泥沼,让他变成了一个在凡尘中挣扎的普通人。
他一会儿心痛如绞,一会儿内疚难当,竟哽咽地说不出话。
孟长夜发觉胸前湿漉漉,热乎乎的,垂眸一看,不免低笑起来,“这有什么好哭的,早就过去了。人家都以为我这条刀疤是在战场上拼杀所留,对我甚是敬畏。我那些兄弟们都是当年与我一块儿落草为寇的盗匪,若不是我脸上这条疤误让他们以为我是个杀人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