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从黑暗中醒来,又陷入了没有任何声息的黑暗,几乎让人分辨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绿袍青年动了动手指,感受到掌心冰冷的物事,安了安心。
也许是太过自信,赵高并未搜他的身,所以他一贯配戴的饰物都在,还有本来想要放在院中收集月露的阴阳燧,也没有被搜走。
师父所传的古董,又怎么可能是凡品,绿袍青年拿起阴阳燧摸了摸,在他昏睡的时候,那里面已经收集了一点点月露。他小心翼翼地把阴阳燧举到嘴边,珍惜地用这点月露润了润嗓子,之后摩挲了一下阴阳燧,碰触了一下背面的蟠龙钮,“咔”的一声,一小簇火光跃然而出。
双眼盯着这微不足道的火光,绿袍青年就像是盯着唯一的救赎。
若不是他身上带着这面阴阳燧,恐怕他早就活不下去了。
他在这间无声无息的小黑屋中,所待的时间早就超过一夜。而他手中的这面阴阳燧,会严格地遵循着夜晚收集月露和白天可燃天火的规律,每一个轮回就代表着过去了一天。那么以此来判断,他恐怕已在这个小黑屋中被关了三年多了。
没错,已经三年多了,事情就是这样不可思议。
最初的一年里,每隔十天还有人来看他一眼,把那段时间他也是因为他吃了太多的丹药,整个人浑浑噩噩的,竟没有注意自己居然很多天没有进食仍可以活得下去。
再往后,看守来查看他的间隔时间就越来越长,一个月一次,最近甚至几个月才进来一次。而查看的方式也不过就是透过门板打开一扇小窗,看看他是否还活着。
就算再迟钝,绿袍青年也必须承认他现在肯定不是正常人了。
正常人,十天不吃饭就肯定挺不住了,可他居然用这么一点点月露支撑着,熬了三年多。
这肯定和那些丹药有关。
他不仅不觉得饥渴,连指甲、头发、胡子都没有了任何生长迹象。而且他觉得他身体的温度也趋于和墙壁一样冰冷,甚至连心跳都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但绿袍青年却不能冷静地去思考这件事,反而因为长期处在黑暗的环境中,整个人的精濒临崩溃的边缘。
为什么他在这里被关了三年多,都没人来救他
嘲风和鹞鹰联系不到师父吗他们不觉得他的失踪很蹊跷吗婴找不到他甘心吗即使是已经去边关对抗匈奴的王离,这三年多来也应该回过咸阳一两次,没见到他也觉得很正常吗
还有大公子为什么没来接他
是和始皇达成了某种利益交换吗
绿袍青年并不是想要怀疑自己选定的君主,只是时间会磨灭一切坚持,当他孤单地躺在黑暗中时,一天、十天、一月、一年、三年希望也慢慢地变成了绝望。
他有时候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幻觉中,事实上并没有被关这么长时间,都是阴阳燧的计算错误。可这种怀疑,每次都会被无穷无尽的黑暗所淹没。
手中的阴阳燧燃着幽幽的天火,小到甚至都不能产生温暖,燧身依旧冰冷刺骨,可他依旧紧紧捧着,如同抓着救命的稻草。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消磨意志的事情,把从出生到现在所发生的一些事情想到哪里就复习到哪里后,便在脑海中背诵着炼丹妙诀,就如同之前的三年中一般,平淡无并且煎熬地度过这一天。
所以当胸前的玉璇玑温热起来的时候,绿袍青年很长时间里,都觉得自己不是产生了错觉,就应该是还在做梦。
他甚至伸出手指,触碰着阴阳燧之中的天火,感受着灼烧的痛楚,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现实。
房门声响,他只来得及摁灭那一簇天火,就有人走进来扶起了虚弱无力的他,把他带出了这个黑暗的房间。
外面却还点着灯,透过牖窗的缝隙,可以看到月朗星稀的夜空。
绿袍青年迷茫地看着夜色,这和阴阳燧所指示的时间完全不一样,此时应该是白天才对。
“毕之”一个温暖的拥抱把他从愣怔中唤醒,周身环绕着熟悉的松木香气,正是大公子扶苏最喜欢的薰衣草的味道。
“毕之你受委屈了我定会彻查此事”检查着怀中像是换了个灵魂般呆愣愣的自家侍读,扶苏咬牙低声怒道。他早已不是忍气吞声的自己了,当年在半步堂,他就曾经默默发誓,要好好保护自己麾下之人不受伤害。
就算是自己的父皇也不可以
扶苏挥了下手后,身边的侍卫们轰然应声,有一半人默立原地不动,而另一半则分散开来,开始搜查这片庄园。
绿袍青年失焦的瞳孔渐渐有了采,脸上的表情却开始惊疑不定。
三年多时间,大公子扶苏还是如他们所见的最后一面那样,年轻英俊,仿佛时间并没有在他的面容上留下任何痕迹。
抑或,确实没有经过那么长的时间
摸着手中冰凉的阴阳燧,绿袍青年闭了闭双眼,又重新睁开。
所以,他在这个乾字间中所度过的时间,究竟是真实的,还是他幻想出来的呢
望着黑黢黢的房间,他眯了眯双目。
他想,他大概知道赵高的真实身份了。
扶苏暴怒。
但他却尽自己最大的可能,以最快的时间,调整好了心情。
最起码要在自家侍读面前控制情绪,因为怀中的青年看起来,是那么无助与迷茫。
扶苏的心仿佛被人用刀割成了好几块,明明好端端地就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居然还被人无声无息地掳了去,这简直就是耻大辱
趁着手下们彻查这片古怪的庄园,扶苏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