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没办法,现在他还不是皇帝,只能遵照自家父皇的旨意做事。
扶苏摸了摸鼻子,还是提笔在书简上做了批示。
缃色的帷幔偶尔荡起,被烈日映照着的水光便反射进了亭台。绿袍青年眯了眯眼睛,研磨药泥的动作停歇了下来,细细地用药杵把这一小团药泥涂在了青金鼎的内侧,摊平。随后拿起那面阴阳燧,在最中央的凹陷处放上少许艾绒,伸出帷幔之外,让阳光直射在上。
扶苏单手撑着下颌,看到那面阴阳燧在片刻之间就冒出了白烟,不久就引起了天火着了艾绒,不由得啧啧称。
绿袍青年把这一点天火扔进了早就准备好的红泥炭炉之中,又把青金鼎放在其上以文火慢慢烘烤。手中拿着绢布擦着阴阳燧,绿袍青年的心思却依旧放在之前的话题上,沉默了半晌,道“咸阳城依旧没有城墙。”
扶苏嗤笑了一声,知道自家侍读担心的是什么。如今不仅没有城墙,父皇甚至还要再开关卡。虽然打通了岭南的通道,反看过来实际上也是对咸阳的城防造成了威胁。
“以后会修的。”扶苏咬了咬牙根,再次许诺道。可惜没有那个以后了
绿袍青年无奈地点了点头,扶苏说的以后,自是等他登基之后。
扶苏抚平着自己衣袍上的褶皱,眼帘微垂,像是喃喃自语的说道“也不知道这个以后还有多久。”言罢,他抬眼看着正专注地盯着青金鼎火候的绿袍青年,诚恳地叹了口气道,“只是可惜毕之你了。”
眼前这青年天纵才,十二岁就官拜上卿,结果因为做了他的侍读,一做就是十几年,相当于隐居在了高泉宫中,在朝臣的眼中销声匿迹。扶苏知道对其最好的回报,就是放对方出去做官。之前是以太年轻为借口,但现在对方已经在五年前就及冠,他却依旧不放手。扶苏有时换位思考,都觉得自己太过任性。
绿袍青年擦净阴阳燧之后,又换了条绢布擦净双手,闻言微微一笑道“殿下言重了,毕之甘之如饴。”
实际上,这并不是客气之语,他真的很享受这种隐藏在幕后的感觉。几乎每条政令他都有参与甚至发表意见的权利,做官又有什么意思呢老老实实地写策论和政议还不一定被真正的决策者看到,又有何用他现在的愿望不是振兴家族了,反而有些理解王翦为何低调。可惜武将不可能低调,除非不打算再上战场。
但谋臣完全可以。
两人相伴十多年,自是能分得清哪句是真心实意,哪句是随意敷衍。扶苏的色却并没有太过放松,只因这件事一直令他耿耿于怀。他还想多说几句,却脸色一变,沉声朝外面问道“是谁”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穿着赭红色长袍的少年撩起了帷幔,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这少年的肌肤白似雪,面如冠玉。一身红衣的他就如同一团火焰般炽烈,本来凉爽的亭台都仿佛因为他的进入,而骤升了温度。
“皇兄陪我下六博棋”这闯入高泉宫无人敢拦的少年,自然是始皇最宠的小公子胡亥。他今年已经十六岁,却依旧少年意气,趾高气扬。
他的身后跟着数个高泉宫的侍卫,见扶苏的目光投了过来,连忙低头跪了一地。
扶苏按了按微痛的太阳穴,这样的事情发生过不止一次,他也不能真的对这些侍卫做什么惩罚。见胡亥眼中流露天真懵懂,扶苏心中的不悦最终化为一声叹息,从嘴边淡然溢出。
胡亥不学无术,但察言观色的本领却是一等一的。见自家皇兄表情松动,便立刻一撩衣袍,大大咧咧地坐在扶苏的对面。他的心情颇佳,甚至还不忘跟一旁的绿袍青年示威似的龇了龇牙。
绿袍青年熟视无睹,低着头专心地用药杵摆弄着青金鼎中的药泥。
胡亥盯着那尊青金鼎和旁边的瓶瓶罐罐看了片刻,朝外面嚷道“孙朔把六博棋呈上来”
刚挥了挥手让那些侍卫退下,扶苏就注意到走进亭台手中捧着一盒六博棋的小内侍,相貌有些眼生。他随口问了一句“这不是孙朔吧”原来那个孙朔他经常见到,是个圆脸的少年,长相憨厚。而现在这个相貌青涩,还不知道有没有胡亥年纪大呢,到底是谁伺候谁呀
胡亥闻言一滞,旋即却理直气壮地纠正道“他就叫孙朔皇兄你记错了,孙朔一直长这样。”
扶苏皱了皱眉,猜测原本的孙朔恐怕凶多吉少。虽然其中必有缘由,但他毕竟不想多管胡亥的事情,也就没有再细问。
皓月当空,嘲风如往常一样,美滋滋地蹲在房檐上,低头偷窥妃子们的后宫之争。
没办法,谁让他的生活就是这么无聊呢。
啧,自从阿罗那小子长大后,就变忙啦就很少来房檐上陪它说话啦真是不可爱
嘲风心里腹诽着,忍不住口中也就嘀咕了出来。一旁的鹞鹰听到,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好啦,不要在意了,阿罗只是长大了而已。”鹞鹰叹了口气,顿了顿,还是提醒道,“况且,他毕竟只是个人类,会生老病死,陪不了我们多久的。”
“胡说什么阿罗才多点大离死还早着呢”嘲风心塞地嚷嚷着,“而且他最近不都在炼丹吗说不定可以炼成长生不老药”嘲风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去寻找绿袍青年的身影,却震惊的发现,不管高泉宫还是咸阳宫,他都没有发现对方的踪迹。
这不应该啊明明之前它还瞄到阿罗如往常一样去院子里收集月露啊
怎么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
张九之前只是个负责准备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