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钥匙不是刚才都给了吗我就先住这里了。”年轻的老板淡淡地笑道,“这里很好,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大师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劝,看着年轻的老板略微侧过头看着外面的风景,夕阳透过仿古的雕花棂落在老板隽秀的侧脸上,立时就令大师看呆了。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从祖父那里看到的黑白老照片,明显就是偷拍的相片,那上面站在祖父身边的年轻男子,侧脸好像就和现在他面前的这个人一模一样。
就连衣服好像都是绣了龙的中山装
好吧,如果严格来说,那照片年轻男子身上所穿的衣服上,绣龙的位置并不一样。
大师的联想力能力很强,想到面前年轻男子的各种身份证明和开古董店的文件都需要他帮忙办理,再加上一出手就是价值连城的古董,一下子脑洞就展开到自己都不相信的地步。他惊悚的表情才爬上脸容,窗边年轻的老板就若有所觉,慢慢地转过头,一双深幽暗黑的眼瞳就那样直直地看了过来,让他心底生出丝丝寒气。
大师干笑了两声,觉得太阳开始落山了,单独跟这个阴阳怪气的老板共处一室,压力简直突破天际了。便假装从容不迫地留下联络的手机号,两步并作一步,忙不迭地找借口走了。
年轻的老板无所谓地笑了笑,他本来就更喜欢清静,一个人待在这里,就算是落满灰尘的陋室,也怡然自得。
第二天,商业街的街坊邻居便看到了那间本来是私房菜的店铺被绿色的幕布给围了起来,偶尔还能听到里面叮叮当当的装修声,不过也没有引起众人的疑惑。毕竟要换个老板的店铺开张当然要重新装修,更别提是连本来的用途都改变了,从餐馆到古董店,估计要重新装修的地方非常多,没几个月弄不完。
所以那天惊鸿一督的帅哥老板,没有经常出现,也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在他们看来,那年轻的老板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指不定是手里钱多烧的,随便从指缝里漏下一点就开了家古董店,也不甚稀。没看这过户和装修的速度都异于常人吗若是换了一般人家,十天半个月都办不下来呢
久而久之,常来商业街的客人们也都习惯了这一块绿色的幕布,偶尔好的还会向左右的店家询问,但在得知是要开古董店后也都没了什么兴趣。
大师为了找到记忆中的那个照片,还特意回了趟老家,问候了一下自家老爹。当他在找到那张黑白照片的时候,就越发惊悚了。
什么长的一模一样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他老爹虽然年纪已近古稀,但记忆并没有退化,给大师讲了一下当年的事情,从民国时期与他祖父相识,再到四十年前帮助他家渡过那段艰难的岁月,越说越让大师毛骨悚然,即使回到了杭州也努力催眠自己忘掉这件事。虽然这比较艰难,不过正好有几场会议邀请他去出席,大师忙完发现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后了,听助理说古董店那边装修大部分都完成了,已经结款了,他不去看一下简直说不过去了。
大师挑的是下午去的,商业街还没什么人,所以这也是那些商业街的店主们不理解为什么古董店要开在这里的原因。因为这条商业街是以小餐馆为主,一些服饰店和咖啡奶茶店为辅,周围写字楼的白领们或者学校的学生们也都是天黑后才会来这里吃东西逛街。而古董店却是有着灯下不观色的行规,白天很早就开门,太阳一落山就要关门了,所以古董一条街基本到了晚上就是一条鬼街。
这家古董店每日营业的时间是商业街最萧条的时段,因此所有人都不理解这败家子一样的行为。大师倒是隐约想到,老板执意把店铺选在这里,也就是不想让很多人打扰的意思。
绿色的幕布留有一处可以拉开的空缺,大师站在外面纠结了一会儿,做了十分钟心理建设,这才深呼吸了一下,拉开绿色的幕布,猫着腰钻了进去。
出现在他面前的装修立时让他震惊了一下那古色古香的房檐、精细雅致的门扉,那雕花,那实木的香气还真对得起他给装修公司的那一大笔钱。
大师着迷地看了一会儿,便看出了门道。这些木头看质地、看颜色、看纹理、看打磨,恐怕也是上了年头的老料子,就算他给装修公司再多一倍的钱,光这个门脸也装不下来。
看来是那老板自己拿出来的好东西。
大师忍不住伸手摩挲那扇雕花大门,又摸又闻的鼓捣了好半天,才依依不舍地抬腿走了进去。不过说实话,即使他知道老板手里有许多好东西,也不敢经常过来。毕竟那是个据说活了很多年的老妖怪,能不打交道就最好不打啊
进了店铺,大师发现大堂敞亮了许多,因为周围的博古架都是空空如也,看起来还没开始摆放东西。他扫视了一圈就习惯性地抬起头,分析房梁的结构,才注意到这间大堂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被改成了重檐庑殿顶
重檐庑殿顶是中国古代建筑中最尊贵的形式,通常只有皇宫的主殿或者佛寺才能用这样的架构。庑殿顶是房顶有四面斜坡,又略微向内凹陷形成弧度,左右两坡有四条垂脊,分别交于正脊的一端,上一层有五个脊梁。而重檐就是在这之下又有短檐,四角各有一条短垂脊,共九脊。
幸亏这里的店铺并不大,这种建筑也不引人注目,但这回大师打死也不会相信这是什么装修公司能在一个多月里装修出来的结果了。
背后渗出大滴大滴的冷汗,大师都无暇去观察哑舍里的装潢摆设,胡乱和从内间走出来的老板打了个招呼,叮嘱他有什么事可以来找他,尤其修缮古董是他最拿手的,反正一阵客套话,连口茶都没有喝,就左脚绊右脚地匆匆离去。
年轻的老板挑了挑眉,也没把大师的态度放在心上。他手里拿了个古旧的锦盒,施施然地反身走回院子里。他站在院子中央,是可以把重檐庑殿顶整个收入眼中的,若是大师站在这里,那么他肯定知道这个装修哪里有点不对。
因为在这重檐庑殿顶之上,居然没有脊兽。
老板低头看着手中的漆盒,轻声叹了口气。
这个老朋友,它也睡了很久了
公元前233年
升平巷原本是秦国最尊贵的贵族所居住的地方,据说一整条巷子都属于这个家族,当年每天来拜会的人络绎不绝,灯火彻夜通明,真可谓是歌舞升平。
但随着这家的族长叛逃国外,升平巷便一下子冷清了下来。虽然秦王并没有收回这个府邸,但显然这个家族已经负担不起这座宅子的一应花销,遣散了奴仆,把偌大的宅院巷子分开陆续租了出去。
几十年下来,升平港便成了贩夫走卒经常流连的地方,时间久到他们都已经忘了这片府邸的主人到底姓什么了,就连府邸上的牌匾都落满了灰尘,隐约可以看得出来有个“甘”字。
在一处府邸的偏门处,从开春起,就有个四五岁的男孩子坐在门槛上,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泛黄葛衣,抱着一捆竹简,静静地坐在那里低头看着。一开始还有人好玩地上前逗弄他、与他聊天,但后来发现这是个除了读书简之外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便也就摇摇头离开。事实上,他们也知道这年头能有书简的,都是大家子弟之后,只是看这孩子的衣服和苍白的脸色这家应该穷得只剩书简了吧
不过久而久之,经常在升平港走动的人家也都习惯了这个坐在门槛上的孩子,也没人相信他真的能看懂那些晦涩的书简,毕竟这年头识字的人都极少,许多人都觉得这孩子只是拿着书简做做样子而已。而且这孩子还喜欢每天在看完书简之后,抬起头眺望着远方看着夕阳,直到太阳落山。
“夕阳美乎”一个年轻清朗的嗓音从孩童身侧响起。
“我观之,并非夕阳也。”
男孩儿并没有侧头,而是继续凝视着西方天空慢慢落下的夕阳。他身边的这个人已经坐了半晌,没想到要说的居然是这么无聊的话题。
“哦那是为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