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沉沉的赶马人,如今换了两张泯然大众的木头脸,鬼车人模人样戴上斗笠;而兀屠罩住下巴那块看上去又重又硬的金属面甲解开了,我看着也觉得轻松不少。
其中一名马夫和个打扮很富态的中年人叽叽咕咕后,我们被领上楼。
兀屠推门关门,第一个离队。接着鬼车,接着赶马人,接着又一个赶马人,接着是我。
我站在门口没有关门,偏着头看青鸳在哪间房。
再后面已到走廊尽头,剩下最后一间房,两个人。
于是青鸳在最后一间房门与我这间房门的中中间间刹住脚步。
她往后挪着步子,猛地转身,甩腿朝我这儿冲来,慌乱嚷着“我跟槿儿一间房”
我被她连推带拉拽进房子,“嘭”,房门关闭,她七脚八手上好闩,这才背抵房门面如死灰,呢喃道
“该死,我怎么忘了”
“怎么了”我好询问。
她秀脸苍白,咬牙切齿“他不杀我,按协约,我就是他的妃子。”
若她脸色再好些,我或许会得意洋洋嘲讽她“你看,我说他是想跟你交配吧,你还不信。”
但显然此时此刻并不适合这样轻松愉悦的话题,我只好生生压下,学她做百愁莫展状,实则完全无法理解她到底惧怕些什么。
青鸳十分苦恼,坐在椅子上半天不动也不说话,没精打采,我则继续趴在窗台看街上人来人往许多稀罕。
约摸一盏茶时间,有人叩门。
青鸳如惊弓之鸟,双手紧紧抓着椅子扶手,唇青色白,我被她样子吓着,停住原本往房门迈去的步子,进退两难中。
静默须臾,门外高大的影子缓缓离开,我俩还没放下心跳,叩门声再度响起,小二用着十分蹩脚的南桑语欢快振奋道
“两位姑娘,给你们送茶点呢”
青鸳虚脱似地靠上椅背,我以眼与她确认后,才走到门前下了门闩。
小二估计其他的话也不太能说,只是笑容让人觉得很舒心,手脚麻利端了厚厚一叠东西搁在桌上。
最上面是个托盘,里面有些茶水和果腹的点心。
托盘下还是托盘,放着两件崭新的衣裳,很适合如今的气候。
我的衣服都是用树叶花朵变化而来的,这送来的民间女童小红袄款式很朴实简陋,胜在稀罕。我立刻拿起比划身形。
小二收拾妥贴,没有急着离开,反走到我面前,殷切地微笑。
我疑惑地看着他,他用手指了指门外,我不是很确定,抬抬步子,他如捣蒜泥点头。
我于是对青鸳道“我出去一下,你赶紧把衣服穿上。”
一出门,就在走廊尽头看见玠梧。
他身体状况似乎很差,穿得比常人都厚,肤色透白,眉间朱砂便格外醒目,宛若雪地上一点残梅,妖糜亦脱尘。
他并不拐弯抹角,径直道“过会儿小二还会送煎好的药汁姜汤来,你看着她喝下。晚上若饿了,记得叫人送餐进来。”
魔尊真是心细如发,体贴入微,实在令我刮目相看。
我疑惑道“我觉得你也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魔尊也会生病吗”
脊柱骤凉,我急忙回头,见背上贴了魁梧的兀屠,我几乎只到他腰间。
这厮血眸睥睨,杀气森森,不由分说提起我扔进玠梧房间,摔得我头晕目眩。爬起来环视,那个戴着鬼脸面具的鬼车也跟着玠梧走了进来,在最后关上房门,又起了层凡人根本闯不进来的结界。
玠梧微微蹙眉,支颐斜倚木榻。
兀屠最先开口,对玠梧垂首道“尊主,不若此刻先收了这女娃身上的剑气,以免夜长梦多。”
我虽不明白他们到底要做什么,但直觉自己危在旦夕,在兀屠和鬼车刻意不加掩饰的肆天魔气威压下,不禁微微颤抖。
鬼车略微沉吟,抱拳曲身,涩哑粗窒的嗓音慢吞吞道“尊主可是另有打算”
玠梧淡声冲鬼车道“你有何顾虑,直言不妨。”
“属下以为兀屠君所言不无道理。”
我感觉那鬼魅可怖的面具后有阴冷目光掠过,碜得我浑身发寒,又听他道
“其一,尊主元虚弱,理应尽早收回剑气;其二,此物已有灵性,留在世上终究祸害,尊主莫非忘记上古时代因何缘故夺下天机镜收回剑气,她元损耗,必然化回原形,无识无觉的器物捏在尊主手上,总比灵物更容易掌控。”
玠梧一边轻咳,一边安静聆听。
听完鬼车具的建议后,他略微沉默,身子前倾,冲我淡声道“她很着紧你,孤本意放你一条生路,但却十分意外,竟是天机镜碎片得了孤的剑气。如此,孤很难留你在此世上。”
我已然面如死灰,尝试动用穿越力量逃跑,却发现周身无力。
其时我并不知道,虽然上古时代敦玄天女号称天下第一结界术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然魔龙帝炤毕竟是她导师,结界术亦不容小觑。
空气中突然传来一阵波荡,如涟漪散开,兀屠和鬼车都有些惊异转首,玠梧无奈揉揉太阳穴,叹道“这丫头真不是省油的灯,竟能被她察觉出异样。”
言罢他从塌上立起,骨节分明长指在空中勾勒出淡淡弧形,仿若人形的黑烟流动飘荡。他的手指又一一从黑烟人形左手经、右手经、上印堂下气海四穴划过,血金色的“”形骤现,光芒刺目。
他探手冲那飘渺黑烟咽喉处轻轻一捏,我立刻感觉脖子被人掐住,元受制,气息无法畅通。
青鸳的出现提醒了我。
兀屠会毫不留情地杀我,鬼车也会,唯笃定玠梧不会。
他若想杀我,根本无需叮嘱我看着青鸳喝药。
他冷声,浑然天成的王者口吻“孤不伤你,只引你体内轩辕剑气封住你天机镜本能,此后你若强行动用穿越力量,剑气反噬,魂飞魄散。”
身子悬空,我像个吊死鬼冲着他艰难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