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岁月。
落款处,寥寥写着两个字古稀。
我一怔,随即明白这幅画多半是邪医谷的前任谷主,也是苏修缅的授业恩师苏古稀所为。
“这是先师毕生最爱的女子,云端。”
苏修缅没有转身,面对卷轴,静静开了口。
“先师绘制这幅画的时候,已过不惑之年,而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年方韶华。他们之间,相差的不止是身份、地位,还有十五年的光阴。”
在苏修缅清淡平静的讲述中,我的眼前,仿佛缓缓的展开的一幅长长的画卷。
她十四岁那年,他二十九岁,他们初相识。
他是年轻有为名声远扬的邪医谷谷主,点头答应救治,不是因为她父亲母族奉上的那数不胜数的稀世珍宝,只是因为,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美丽眼眸。
日日年年的朝夕相对,让他几乎忘了,他与她之间,那相差了十五年的巨大鸿沟,忘了她的身份,忘了她注定入宫为后的宿命。
满心满眼,只见得到她如海棠花一样娇美的容颜,和盈盈双目中,缠绵依恋的情意。
直到那一道圣旨终于降下,直到她流着眼泪死死握住他握剑的手,直到她不惜以死相逼。
他颓然的松手,其实一早就已经明白,抗旨逃婚,这样会置整个家族于大祸的事情,善良如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
哑声开口,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做,等你明天入宫,我便离开
她在他的怀里哭得累了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他却一夜未眠,守着她直到天明。
手指在她左臂上缓慢而无意识的游移,他知道在那道单薄的绫纱之下,有一个新月形状的印记,那是每一个云家嫡女都有的胎记,从她降生之日起,就昭示了她一生的宿命。
不是没有动过念头毁了这个胎记的,就像是,不是没有动过念头,就这样不管不顾的带走她一样。
然而,他到底还是做不到,怎么忍心,伤害她一丝一毫,怎么忍心,让她的余生都在无尽的痛苦和愧疚中度过,若要负,那便负他吧。
天微微明的时候,她仍在熟睡,而他强迫自己离开,其实并没有走远。
隐身在暗处,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看那顶世间最尊贵的花轿,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他的视线内,终于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从此,从此便是,美人如花隔云端。
他回到了邪医谷,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新皇后极受圣宠,天下皆知,因为体弱的缘故,她的性情总是清淡,于是皇上便遍寻天禧珍异宝,只为搏红颜一笑。
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没有说话,想起了她从前总是如海棠花一样娇美的笑靥。
那样的女子,这世间又有哪一个男子会不动心。
入宫不过一年的时间,云皇后便诞下了皇脉,虽然只是一名公主,但皇上仍然龙颜大悦,大赦天下为公主积福。
相传,公主降生的时候,身上带有新月胎记,皇上爱若珍宝,摒弃了德字这一历代公主的惯例封号,特赐明“玉钩公主”,极尽的恩宠。
他只是苦涩的笑,提笔,极其缓慢的在纸上一笔一画的勾勒出她的名字美人如花隔云端,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邪医谷有一个世代不变的规矩,若要出师,必先弑师,这,你是知道的。”
苏修缅慢慢转过身来,看着我静静开口。
我轻轻点了下头。
“只是,还有一点你并不知道,那便是,出师的弟子必须倾尽全力,去完成先师交代的遗愿,不惜以生命为代价。”
我略微怔住,而他的视线缓缓移向窗外的苍茫天际,声音带了写淡漠与遥远再度响起
“我十三岁那年,亲手将沉水龙雀刺进先师的心口,剑很快,他看着我缓缓微笑,要我发誓这一生都无条件的去保全善待身上带有新月胎记的女子。我那时候并不知道原因,只是点头应承,直到后来我整理先师遗物时,看见他的手记和这幅画卷了才明白。”
我自然明白他绝不会无缘无故的和我说这些,我也明白这绝不是单纯的追思倾诉,其实心底隐隐约的有着某个预感的,在他说到云端左臂处的新月胎记时,在他说到他对苏古稀的应承时,可是仍然,下意识的不愿接受。
他不说话了,只是静静看着我。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里却是有着不可抑制的轻颤“云端和我,是什么关系”
他看我良久,话语中带着几不可察的叹息,静静响起
“她是前朝皇后,也是,你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