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面护着我后退到剑气所及的范围之外,一面目不转睛的看着远处那两人的身影。
我心内纷乱,抬眸与他一道看去,却突然听到身旁漓陌冷淡微讽的声音传入耳中“能让这天下两大绝顶剑客为你比试,王妃的面子还真不小,就不知道他们两人当中,王妃希望谁胜谁负”
我微微闭眼,再睁开,没有转头看她,而是平静的直视前方开口道“诚如姑娘所说,无论谁胜谁负,我都还是南朝三王妃慕容清,这一点,不会改变。”
第60章
“转魄”一出,河山变色。
我还记得苏修缅说这句话时,眼中微闪的亮光。
在我的记忆中,只有这一次,他眼中亘古不变的寂寞,微溶为易于辩解的隐隐期待,他说,惟有“转魄”,方配得起“沉水龙雀”重新出鞘。
“沉水龙雀”是他的剑,十年前,他以孩童之姿,手刃邪医谷上任谷主,亦是他的授业恩师苏古稀,继承了这柄剑,也成了邪医谷新任的主人。
那是邪医谷代代相传的规矩,惟有强大到能杀死授业恩师,方算出师,而自苏古稀继任谷主以来,一甲子年间,邪医门下无一弟子。
也因此,当苏修缅以十三之龄,便杀古稀,承邪医时,整个江湖,一阵哗然惊骇。
自然有不少人以为这不过是个意外,提剑上门比试的人几乎踏破了邪医谷,却从来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去。
自此,他便以一柄“沉水龙雀”行走江湖,待到束发那年,除开邪医谷莫测高深的势力不提,江湖上已经无人不知“苏修缅”三个字,这三个字的背后,便是剑术、医术以及毒术的颠峰。
到了他十七岁的时候,“苏修缅”三个字却渐渐被人淡忘。正邪两道,即便是白发苍苍的老者,亦或是再张狂的门派掌门,见了他的面,也要规规矩矩的唤上一句“苏先生”。
及至弱冠,他便收起了那柄名动天下的“沉水龙雀”,先换寻常铁剑,再换竹剑,待到心中有剑而手中无剑时,他便彻底隐于江湖,在邪医谷前遍布门遁甲之阵,将漠漠红尘隔绝于外。
也因此,能听到他这样话语,见到他如此的情,才会让我心生讶异。
那时的我,并不识得南承曜,只知道他是当朝三皇子,一柄“转魄”,便是幼时学艺后师承的名剑。
他的剑法如何我并没有见识过,但能得到苏修缅这样评价的,却断然不是寻常的高手所能做到。
后来我回到上京,嫁入天家,虽无缘识得南承曜的剑法如何,却是有机会见过他那柄同样传的“转魄”剑的。
其实严格说来,“转魄”与“沉水龙雀”一样,若论剑身精良,或许并比不上“湛卢”,它们之所以名动天下,大半得益于用剑之人。
苏修缅说,“转魄”从不轻易出鞘,一旦出鞘,势不空回。
只可惜局势突变,南承曜贵为皇子,朝中之事尚应接不暇,更无时间如从前年少时一样仗剑江湖,那柄“转魄”,虽从不离身,但却如“沉水龙雀”一般,鲜有出鞘之机。
可是如今,“转魄”剑出,而“沉水龙雀”的锋芒,亦是冷映雪色。
我不懂剑,只能看到他们最初的那一招。
枯林雪地里,“转魄”破空而来,带着妩媚风情,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慵懒的倦,可这慵倦之下,却是暗藏着致命的狠艳,持剑之人,白衣胜雪,风姿惊世。
漫天飞雪中,“沉水龙雀”横空出世,如同穿越千年的流星,那样美丽而温柔的一剑,惊起些许清风,带出一片淡墨之影,而那人清绝遗世,缓带青衫惊鸿若。
后来的比试,我便全然看不到了,他们的动作太快,剑光太过绚目,我只能隐约辨出一青一白两道人影,蛟若惊龙,迅疾如风。
身旁的潋和漓陌,全都目不转睛的盯着远处比试的那两人,屏息凝,生怕错过一分惊动一分。
潋的眉目间是显而易见的痴迷往,而漓陌面是,则隐现幽怨和担心。
疾风骤起,再停,我转眸看去,南承曜和苏修缅已经分开站定,漓陌早已经忍不住奔了过去,我和潋也快步上前。
走得近了,但见白衣青衫,安然如初,就连气息都尚算平稳,我的心略微定了定,至于谁胜谁负,我不知道,也并不关心,只要他们无恙,便已足够。
漓陌眼带关切,却只是静静立在苏修缅身后,不说一句话,也不上前一步,只那样深深的凝视他的背影。
我略微顿了顿,然后暗自做了个深呼吸,勉力调整了一下自己复杂而不稳的心绪,垂下羽睫,一步一步,缓缓走到南承曜身边。
我看见他唇边原本漫不经心的笑意几不可察的一深,而对面的苏修缅,眉目间清绝如常,表情,却是极淡。
南承曜微笑开口“苏兄潜心武艺,不是在下这些世俗中人能比,若是继续比下云,“转魄”必然挡不住“沉水龙雀”之锋。
苏修缅的表情依旧很淡,声音亦是波澜不惊“三殿下能接下苏某三十招,已经够了,就此别过罢。”
我的心倏然一惊,不受控制的抬眼看去,却根本没有立场开口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能说些什么。
恍如隔世的一见,却这么快,就要分离,还是说,此生能再见,我已该知足
虽是这样想着,却抑制不住心内的纷乱疼痛,整个人怔怔的,一动也不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