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啸青擦了擦眼角还在溢出的泪,如同身坠梦境,不知道该说什麽好,朝元渭点点头。
“其实,朕我一直跟在你後面。”元渭伸出手,垂下眼帘,握住他的衣角,在指间摩挲著,低声道,“本来想多过一阵子,再和你相见但是,看到你的样子,就实在忍不住了”
话刚说到这里,只见茶楼入口处上来两个人,行商打扮。
新龙镇附近有一个玉矿,这两人是镇上的玉石商,靠收购和倒卖玉石为生。
这镇不大,来来回回的,几乎每个人都互相认识。
两个玉石商见过些世面,瞧元渭面生、举止不同於当地人,心里就知道他是从外地来的,又看他容颜俊美,气度不凡,有心攀交,便走到柏啸青面前,抱了抱拳“亦凡兄,这位是”
“哦,在下名叫洪维,是从京城来找家兄的。”元渭起身抱拳抢先回答。
“你们二位,长得倒不是很像。”玉石商其中之一笑道。
“是,我长得像我娘。”元渭避重就轻。
“这位兄台既是从京城而来,想必知道圣上驾崩这件大事。”两个玉石商人索性搬了板凳,在柏啸青和元渭身旁坐下,“当今圣上年岁尚轻,不知是因何故忽然崩殂”
“这个嘛,我舅舅家有人在宫里做事,所以比之常人,倒略知其详。”
元渭这话一说出口,只见茶馆里闲坐的人群立即搬了板凳,呼啦啦上前围著元渭坐下,热情寒喧,问长问短。
茶楼本来就是消磨时间,闲磕牙的地方,如今一群闲人听说这等天大消息,怎能不凑个热闹
“想必,大家都知道柏啸青吧。”元渭端著小二新上的龙井茶,给自己倒了一盏,语调不急不缓。
柏啸青听他提起自己的名字,心蓦然一跳。
“知道”人群中立即有人回答,“那个弑了帝後的叛国贼,今年早春猝死在宫中了嘛”
“那麽,想必大家也知道在宫中,关於柏啸青和圣上的一些传闻吧。”元渭笑笑,吹了吹茶水,小嘬一口。
柏啸青感觉到手心处,渐渐泌出层冷汗,低头喝了一口茶。
元渭究竟想干什麽
“知道知道”又有人兴奋地雀跃大喊,“据说那贼子生有悍骨,是九头蛟转世,应劫祸乱天下,杀之必遭天遣,所以圣上将他烙了龙形封印,囚在宫中,住所处周围都贴满了符咒,常人不得靠近。”
柏啸青听到这里,忍不住一口茶喷出。
悍骨九头蛟封印符咒也不知是怎麽掰出来的。
幸好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元渭身上,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失态。
“非也,非也。”元渭用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敲击著茶案,声调不急不徐,“据我所知,圣上之所以不杀他,是因为深深恋慕著他。在宫中的那段日子里,他在圣上身边,日则相伴不离,夜则侍寝专宠。而圣上驾崩,也是因为柏啸青猝死之後,心痛如绞,旧疾复发,便随之於地下。”
众人哗然中,元渭又接著往下说“这并非在下凭空捏造,以耸世听。圣上驾崩前,曾亲自颁布罪己诏,其中一条就是这个。京城里,现在散布得到处都是。过些时候,想必也会传到新龙镇来。”
柏啸青望著元渭微笑的侧脸,震惊得无以复加。
嫋嫋茶香中,人群静默片刻後,其中有一青衫儒子讷讷开口询问“国不可一日无君圣上年纪轻轻就驾崩了,子嗣年幼,不知又该如何”
“哦,圣上临终前,已传位给安平王。”元渭看了看柏啸青,唇边泛著抹浅笑,“并且立下遗诏,他自己的子孙後嗣,永不得称帝安平王治理其下郡邑,向来素有自省贤德之名,由他治理天下,想必大家也可以安居乐业”
柏啸青听到这里,再也听不下去,只觉心内又是悲愤又是辛酸,咬著牙站起身,越开众人,朝茶楼下走去。
元渭见状,连忙跟周围的人敷衍寒喧几句,说是有事在身,暂且告辞,跟在柏啸青身後。
柏啸青下楼的时候,因为情绪过於激动,脚下打了个趄趔。
元渭连忙上前,伸手扶住他“潜芝”
“放开我”柏啸青用力甩开他,眼前一片水雾迷朦,又自顾自地往前走。
元渭轻叹一声,只有放手,再度跟在他身後。
穿过长长的繁华集镇,来到人烟稀少的镇外,柏啸青才停了脚步,转过身来,面对元渭,声音微微颤抖“为什麽要这样做”
“潜芝,我想要和你在一起。”元渭垂下眼帘,“无论如何,也”
“混帐”柏啸青冲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泪水顷刻滑下面颊,“就因为这种任性,所以放弃了一切既然如此,娘娘为你做的种种,算什麽”
他十几年来忍辱负重,受尽骂名凌虐,又算什麽
第十章
“潜芝。”元渭见他情绪激动,色也渐渐凝重认真,“那麽,父皇母後,和那一帮臣子,包括你,在为我决定人生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想法”
“我自知再在那个位置上坐下去,於我、於天下都不是幸事。何况,并不是没有顾及到天下我把天下,交给了更适合掌管它的人。”
柏啸青胸中一股郁结难消,两眼发昏,对元渭的话,完全听不进去。
元渭这麽做,等於将姜皇後所牺牲的一切,以及他前半生的所有,全盘否定。
然而,现在想要挽回,再怎麽不甘心,也已经来不及。
他到底对不起姜皇後临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