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留听他答应,站起身,搓著手,往前走几步,想想不对,又退回到原地,欢喜的都不知道该做些什麽了。
就好像,十四五岁就被官府强行征走,然後在沙场送了命的那个孩子,再度回到自己身边。
“对了,你叫什麽名儿”阿留走到他身边,忽然开口,自己都觉得这话问的有些没头没脑。
“我的名字”男人的情一点点沈寂下去,“对不起,我的名字不能说大娘儿子的名字是什麽,以後就叫我什麽好了。”
“你瞧瞧,我真是老糊涂了,这个当然不能说。”阿留拍拍自己的脑门。
这男人的名字,多半是他主人给取的,当然不能到处让人乱喊,否则的话,难保哪天不被找上门来。
“我儿子叫洪引,字亦凡,这是发蒙时,先生给取的。小名宝蛋儿,这是我给取的以後,我就叫你宝蛋儿吧。”
听她这麽说,男人再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
没想到活了三十二岁,居然生平第一次,要被人叫做“宝蛋儿”。
“咦,你笑什麽”
“没、没有”
自此,洪引在阿留的家里住下,天天上山砍柴。砍回来的柴火,家里烧水烧饭之外,多的就由洪引挑到集市上去卖。
为这个,阿留特意给他做了顶大斗笠,出门就让他带著。表面上是晴时遮阳、雨时遮雨,实际上是为了遮挡他的脸,就算在集上看见以前认识的人,也可以不动声色的绕开。
日子一晃,半年就这样过去,洪引也跟周围的人渐渐混熟了。
洪引生得好,又勤勉能干活,很快吸引了村里女人们的目光。阿留家虽穷,但卸甲村本身就是个穷村,谁也别嫌弃谁,於是三天两头就有人上阿留家说媒提亲。
洪引年岁不小了,上门提亲的大都是寡妇。但也有十五六的黄花大姑娘看上他,死活缠著爹娘要嫁给他的。
阿留虽然还没有明确表态,但心里盘算著,还是让洪引娶个年岁相当、贤惠能干的寡妇。
大姑娘年轻好看,粉嫩水灵一朵鲜花般,却始终未经世事,看到洪引左肩那个烙印,保不定会出什麽事。寡妇再嫁不易,就不会计较那麽多,有个肯实实在在过日子的贴心人,才是洪引眼前最需要的。
这天傍晚,洪引卖完柴,又割了二两肉提在手里,扛著扁担从集上回来,在回村的路口,却被五个青年拦下。
这五个青年他都认识,是卸甲村的,十八九岁,血气方刚,有事情在脸上藏都藏不住。
洪引打量了他们一番,放下扁担,和和气气的开口“有什麽事吗”
“秀儿她妈上你家提亲了,这事你知不知道”领头的再旺直著脖子朝他喊,两眼通红。
“再旺兄弟,这事我知道。”洪引朝他抱拳,“但我也知道,我配不上秀儿姑娘,请再旺兄弟放心。”
这话本来说得和气婉转极了,搁在稍微有点见识的人,都应该明白是什麽意思。偏赶上再旺是个山村莽夫,又刚被秀儿亲口拒绝,正在气头上,一把扯住洪引的左袖,高声道“哈配不上天下哪有人送到口的肥肉不吃你以为说几句漂亮话,就能轻易把我打发了”
洪引要放倒再旺,甚至其余的四个青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却只是皱皱眉头,仍然耐著性子解释“我没有”
这话还没说完,只听得哧拉一声响。
正值春天,洪引穿的是单衫,又是阿留亡夫十年前留下的衣裳,本来就不怎麽结实,再旺在猛烈拉扯间,竟将他左袖扯裂,露出整个左肩。
“这这”再旺看到他左肩上的烙印,瞪大双眼,往後退了一步。
那烙印是一条栩栩如生的飞龙,张开五爪,意态狰狞的盘在洪引肩头。
“柏啸青他是柏啸青全天下,没有第二个人有这个烙印”再旺叫得又是恐惧又是兴奋,“没想到这个卖国贼,竟会撞到我们手里兄弟们快上啊,抓住他就是万两黄金”
不是不知道柏啸青的厉害,但是,人越是年纪轻,就越是不怕死、不惜命。五个青年一拥而上,伸手就去抓他,还一边大声嚷嚷“快来人哪快来人哪柏啸青就在这儿”
此处离村里不远,再加上山村里的青年没什麽长项,就是身板结实、嗓门大,这麽一喊开,想必村民们马上就会蜂拥而至。
卸甲村,终容不得将军卸甲。
柏啸青戎马半生,怎会被这几个乡下青年所困。他身形矫若游龙,瞬间避开他们攻击的同时,带起一串啪啪脆响。
青年们甚至根本没看清他是怎麽出手的,就只觉腹部传来一阵剧痛,身体也随之瘫软,纷纷申吟著倒地,再也站不起来。
“得罪了。”柏啸青朝他们抱拳,抬起眼,望向不远处的卸甲村。
尽管知道,到了不能不离去的时候他还是舍不得阿留,舍不得这里的平静恬淡。
如果他不是柏啸青,而是真正的洪引,那有多好。
“对了,替我把这二两肉捎给织网阿留。她不知道我的身份,更不知道我肩上的烙印代表什麽她,只是好心收留了我而已。”柏啸青将从集市上捎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