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斑瘀青,浮肿的面颊仿佛包裹着刚烈的鹅卵石,瞧见是她,那眼泪如大雨哗啦啦地直下,奔到她面前时,一步不稳跌倒在地便如偷生蝼蚁急急爬到她脚下,死死地抱住她小腿,凄凄地喊着“表小姐,我可见到你了”
“桃根”她早已失去冷静,准备弯腰扶人,腹部忽地传来一股断裂的痛。
好在银梅眼明手快手脚麻利及时扶了桃根起来,劝说道“你现在见到四少奶奶了,那些死不瞑目的话可以讲了。”
桃根擦了擦眼泪,又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呜咽道“表小姐,老爷他老爷他”
尽管心里早有猜度,听见桃根断续哭述,她仍是抑制不住狂乱的心跳“姨丈他怎么了”
“老爷他老爷他走了,他走得好冤。”
什么
犹如五雷轰顶,她瞬间呆滞,面白如蜡,思维一片死寂,只有眼泪没有准备,沉默地沿着痛苦面容往下滴。
银梅在一旁瞧得急了“别故弄玄虚吓坏了四少奶奶到底是什么状况,一五一十地讲清楚,四少奶奶她肯定会为你做主。”
桃根听罢不由一遍遍吞咽哭噎,娓娓述说起来。
当日,谭世棠行凶杀死冯梓钧,众多官兵是历历在目,定军自然要讨个说法。此事发生在谭家码头,据查证,乱枪下死掉的三名蒙面杀手亦是码头雇工,谭家有脱不清的干系,官府理所当然要查封码头,活捉谭继昌兴师问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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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馀满地梨花雪23
谭彦卿拿了大笔钱财疏通,可不论是平日里与谭家交好的乡绅名贵,还是巴结谭家的达官贵族不是千方百计地拒辞,便是几尽能事地周旋。
可怜谭继昌先是因独子的离世悲痛伤,接着被莫名其妙的怨案整得呼天不应呼地不灵,在监狱里一夜发白,精日渐萎靡。
谭彦卿明白这世上能救谭家的惟有宛静,然而冯家沁园失火,冯家少奶奶殉情的消息不胫而走,在绝望无助之时,他厚着老脸去求了张澤霖,希望看表小姐的面子救老爷一命。张澤霖话语说得很是中肯,要救谭家老爷也不难,只要他愿意捐出谭家所有钱财以示清白,此事自然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当谭彦卿将话语转达给谭继昌时,他对天仰笑了三声,一口鲜血当即喷洒而出,揪住谭彦卿衣领愤然道“我就知道是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是他,我不会让他的阴谋得逞,我即使悬梁自尽也不会让他的阴谋得逞。”
翌日,他便暴死在监狱。可他哪里会知晓,优先继承谭家财产的太太接连受到儿子侄女辞世的消息一病不起,又因自己的离开,敌不过噩耗,没过几天也随了他而去,现今唯一的继承人只有被张澤霖带走的宛静,张澤霖宣布了宛静存活于世在顺德修养的消息,宣布了宛静接任谭家财产并委托自己代理的消息,然后堂而皇之霸占了整个谭家。
宛静听完后只觉一股子滚烫鲜血从心口直往头颅里窜,把脑浆脑干染成了鲜红色,纤薄的粘液显然抵挡不住,那红色的潮涌冲裂而断盈满了她的眼睛,不断撞击着她的嘴巴,她紧咬牙舌拼力忍耐,可一想到他明明答应了自己,明明说过会放过谭家,他为什么还要置姨丈于死地,那宣泄的眼泪便滚滚而下,那万般的忍耐便决堤崩溃。不知何时,难过心痛已如星星之火渐渐蔓延渐渐燃烈渐渐弥散到她腹部聚集到她腹部,一股说不出的痛犹如震山石钟,一遍遍撞击她的腹部,她终忍耐不住,“啊”了一声。
“血”银梅瞧见殷红鲜血沿着宛静大腿留下,大惊失色叫道。
仿佛被钢铁勾住了心肺,每呼吸一次,每喘息一次,都是无止尽阴冷的痛,她右手紧捏床柱,左手死扣床沿,咬唇忍耐,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医生。”
医生银梅提心吊弦,竭力冷静,转身边往楼下冲边嚷道“四少奶奶要生了,快去叫医生,快去叫产婆,快去通知四少爷,快去找太太,大小姐过来,快快”
随时待命的丫环虽然紧张万分,倒也井然有序。不大一会儿,张家大院里有用的人没用的人焦虑的人等待的人助产的人纷纷赶了过来,堆挤楼下,听到楼上穿透人心的疼痛呻吟,纠结的心始终回落不下。
张澤霖接到电话立马止了会议心急如焚从军部赶了回来,三步并作两步奔上二楼,瞧见宛静大汗淋漓,两手抠着被单,嘴里咬着帕子,心疼在即,却也不能随心所欲地说出那句“若是痛得难受,不生罢了”,他只能夺过银梅手中的毛巾去拭擦,然而擦掉了汗渍,却擦不净秋水眸子里淌出的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