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明兰完事,穿好里裳还有中衣后出来,只见顾廷烨也是洗漱一新,正叫夏荷服侍着梳头结髻,待两人收拾的差不多了,一个管事模样的妈妈进来,从里屋找出那条白绫喜帕,看了看,微笑着把它收进雕花红漆描金的木匣子里去。
头朝喜服需得隆重,明兰身着一件正红牡丹掐金锦绣华服,五凤朝阳金丝累珠衔红宝的大头钗,耳坠红珊滴珠嵌赤金流苏耳环,胸前垂挂着双鱼送吉赤金璎珞红宝福锁项圈,腕子上再套这十七八个龙凤金镯,这一身行头几乎把明兰压趴下,偏偏她昨夜奋战过度,浑身肌肉酸痛,一伸手是痛,一抬脚也是痛,崔妈妈心疼,想起明兰身上一片片的青红淤痕,看向顾廷烨的目光未免有些不善。
顾廷烨也是一身猩红喜庆袍服,自双肩往下织锦绣纹的都是金丝蝙蝠团花,腰系一条松香色弹墨嵌玉腰带,正站在全身大镜前让夏竹整理衣角。
明兰侧脸看去,忍不住赞一声这样浓艳热烈的红色,如火如荼,总带有几分阴柔,偏他是个挺拔高大的男子,背直肩宽,生生撑开了气势,一股轩昂英气溢于身畔。
顾廷烨从镜子里见明兰在看自己,便转身去瞧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才微笑道“你这样很好看。”明兰点点头,眼露淘气,脸上却很正经,低声道“你这样也很好看。”
顾廷烨故作凶恶瞪过去一眼,明兰捧着袖子可怜兮兮的赔笑,须臾之间,两人相视一笑,竟无半分拘束生疏,想来人世间果有倾盖如故之说。
屋里众丫鬟婆子都低着头不言语,心中暗暗吃惊,盛府的暗想姑娘倒和姑爷自来熟,顾府的暗道何曾见过二爷这般好脾气的模样,更有几个长心眼的偷眼瞥了明兰几眼,想着,这般明艳娇媚的新夫人,想必二爷是极喜欢的。
按照正常程序,新婚第一天的流程如下,先给直系的亲长磕头,然后认旁系亲戚,接着开宗祠入族谱,中间有空吃饭;因为宁远侯府情况特殊,明兰曾事先暗暗问过,顾廷烨只答了一句“自是先拜父母。”
这句话涵义太深刻,太模糊了,首先,他爹早挂了,其次,他妈挂的更早,再次,他现在的妈是后妈,风传继母子之间的关系还不很和睦。
明兰十分纳闷,这种情况下,该怎样理解新领导的话中意呢。
正胡思乱想着,门外忽来了一位身着暗褐色素纹锦缎褙子的管事妈妈,站在门旁掀帘子的丫鬟轻轻福了福“向妈妈好。”
向妈妈面孔白皙,眉目和善,进门朝顾廷烨和明兰福了福,微笑道“二老爷,二夫人,太夫人说了,请先去宗祠祭拜老侯爷和白太夫人,她先去等着了。”
顾廷烨笑着回道“有劳妈妈了,我们这就去。”笑容很和煦,但没到眼睛。
明兰忙叫丹橘拿红包塞给向妈妈,向妈妈满脸笑容的接过,然后恭敬的告退;大约是她对向妈妈笑的殷勤了些,引的顾廷烨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随后一行人簇拥着向宗祠走去。
所谓祠堂,就是摆放祖宗牌位并且让人祭奠的地方,古代是个论出身论祖先的时代,据说谁家的祖宗牌位越多,祖宗越风光,就表示谁家越源远流长,是世代名门。
当初在宥阳祭祖时,明兰跪在下面闲极无聊,曾细数过盛家祖宗牌位,结果哎难怪以盛家的声望财势,在家乡依旧不敢充老大。
听品兰八卦,传说盛老太公根本就是小乞丐出身,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一日听个兼职要饭的算命先生说书,言道盛世即将至矣。一群饿的惨兮兮的小乞丐心中生起希冀,老太公这才咬牙活下来,后遂以盛为姓,顺带给自己起了名字。不过,品兰的八卦十成里面倒有九成是虚构的,原因是她也不耐烦在祠堂长跪,幽怨之余便肚生诽谤。
其实嘛,盛老太公虽是幼年丧亲,自小流浪乞讨,据说依稀还记得自己爹妈,但再往上的祖宗就死也记不起来了;他又没韦都统的胆量,敢叫老婆把祖宗三代一概编好了后上报朝廷听封,所以盛家祠堂的牌位实在挺寒酸的,加起来都不满一串葫芦娃。
所以当明兰站在顾家祠堂里,一股莫名的自卑之意油然而生。
幽深庄严的高柱大堂,坐北的整面墙都打铸成供桌祭台,八九寸高的阶梯状牌位格一层一层的往上垒,足有十七八层高,看着密密麻麻的牌位,明兰不由得一阵气短。
秦太夫人已在祠堂了,她一见了顾廷烨和明兰,便微走几步,温雅而笑道“昨日可累坏了吧,好了,赶紧来上香磕头吧。”
丫鬟早在供桌前备好了蒲团和线香,明兰视线溜过去,只见最下排正中间有一块颇为簇新的,上书着先父顾公偃开之位。明兰心里了然,在顾廷烨身旁亦步亦趋的跟着,恭敬的在蒲团上跪下,然后焚香祷告,最后将线香放入鼎炉,方才礼毕。明兰侧脸,只见顾廷烨定定的望着最下方靠右一块陈旧牌位,上书着先考顾门白氏之位,他眼微微黯淡。
明兰再一定,只见顾老爹牌位旁放着两块略小些的牌位,一块是自己正经婆婆白氏的,还有一块更精致金辉些的上书着先考顾门秦氏之位;明兰忍不住看了旁边的秦太夫人一眼,心想,要是她也挂了,牌位上该怎么写这年头牌位不流行刻女名,这岂不容易撞车
顾廷烨很快回过来,转身朝太夫人道“该给太夫人行礼了。”
秦太夫人坐在侧边,色感伤,拿帕子摁着眼角,轻轻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
“礼不可废,太夫人切莫推辞。”顾廷烨声音很低,但态度很坚决,明兰很贤惠的嫁鸡随鸡,连忙叫丹橘把那两个蒲团到太夫人面前摆好,做出准备下跪的姿态。
秦太夫人眼看推辞不去,便端坐着笑而受之,二人行完礼后,明兰还得了一对极通透的翡翠缕嵌金丝玉镯,外加一个沉甸甸的秋香色缀锦绣珠的葫芦形荷包。
这个头磕的蛮值的。
“去瞧瞧你大哥吧。”秦太夫人欣慰的望着二人,眼角泛着水光,“他这两年都没好过,年前起愈发病重了,如今连床都离不了;瞧见你成家立业了,他不定多高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