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闭上眼睛,自己跟自己说,我分得清什么才是最主要的。
而他所做的这一切,她必然会喜欢的,她跋山涉水走了半生,却终究是水月镜花一场空洞,一颗心死去活来几百次,又怎么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他想起了她在面摊上的那番话,她说以前怕喝酒误事,现在却是闲人一个,她一边笑一边说,看起来不过是闲话家常的无所谓,可是他却听得出那里面有多少不为人知的隐忍和痛苦。
如果自己可以圆了她的梦想,那么,他们之间,会不会就多一点什么。
每次只要想到这,他就会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了,现在她已经在自己身边了,只要推开门,走上几步,就能闻到她的味道,他心心念念这么多年的事都实现了,还奢求什么呢
屋子里一片漆黑,窗外的月亮透过窗子照进来,清冷的洒在他的身上。说到底,他还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虽然经历了那么多的波折和艰辛,他有时候也会做着这样的梦,英雄百战而归,立下了赫赫战功,然后将一切捧到喜欢的人的面前,挥斥方道的说给名都是你的
他靠在椅子上,嘴角微微扯起,像是一个大孩子一般温和的笑起来。
楚乔其实早就醒了,在诸葛玥将她抱进府中的时候她就醒过来了,只是当时月七在旁边,她有些害羞,一时慌乱,只好继续装睡。此刻躺在床上,却走了困,怎么也睡不着了。
这一天一夜,就像是做梦一样,她坐起身来,靠在床柱上。床上的美人纱梭梭摇晃,月光洒在上面,一片皎洁的光华。夜色浓郁,她的心终于渐渐平静下来,有时间仔细梳理了一下这百转千回的几缕柔肠。
即便是在梦中,也从未有过今日,前半生的杀戮似乎骤然间就离她远去了,她又一次想起了燕洵,想起了那个已然与她谈婚论嫁的男人,想起那个和她在真煌帝都里相依相伴生活了八年的男人,想起了那个口口声声说要爱她护她,却最终还是选择了另一条道路的男人。
这两年来,她一直在痛苦和怨恨中度日,可是现在,她突然间就没有恨了。
是的,即便到了如今,她还是理解他,她了解他的一切想法,她知道他的仇,知道他的恨,曾亲眼见过九幽台上的鲜血,见过圣金宫的繁华和腐败,她清楚的知道他背负了什么,压抑了什么,又费尽心机的隐藏了什么。那些炽烈的恨炙烤了他太多年,将一个原本清白整洁的灵魂烧的里外乌黑,于是,他要报仇,要杀戮,要用鲜血来净化自己的冤仇,要用权势来让自己得到安心。
可是燕洵,你却选择了最艰难的一条路,也为你我选择了一条背道而驰的歧途。
她不由得再一次想起乌先生的话这个世界上,还有另一种东西凌驾于自由和爱情至上。
燕洵,此种东西,你我都有,只要你的还是你的仇恨和权势,我的却是我的信仰和执着。你可以对那些前赴后继倒在战场上的战士无动于衷,可以对那些如云似海的火云花下累累白骨视若无睹,我却不可以。纵然古往今来不乏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桥段,但是那却不是我能接受的,我可以在戏文上看,可以在书中读,却没有那样强的心脏,一步一步的踏上你用白骨血肉堆积而成江山。
你我道不同,无以为谋,我从不后悔我曾经用整个生命爱上了你,正如我也绝不后悔我终于以险些赴死的代价离开了你一样。
如今,我终于退出了你的生命,最后一个有力气阻挡你前行的障碍也不在了,你一个人,好好走吧。
雪后初停的天气最是寒冷难耐,大风卷着艾草,地上是一片殷色的红。
彤云密布,冷风历历,地上的六合白雪被卷起,扑朔朔的落在刚刚落成的朔方宫上。
今日是燕北的冬狩之日,东边的战事暂时停歇,北方犬戎也被击退,战士们纷纷退回关内,似乎准备过一个难得的新年。
清早起来,五桓街两侧的店铺就全部歇业,长街上铺满了细细的黄沙以防宫廷车马打滑,远远望去,一片金黄,有如赤金铺地,道路两侧竖起高高的金底帏帐,平民都已退却,文武百官跪在两侧,各色仪仗缓缓而行,列阵分明,一时间,华盖车马如云,锦袍云袖蔽日遮天。
今天是燕北的冬狩之日,记性好的老人回忆起上一次冬狩,那已经是十二年前的事了。
中丘西是历代燕北王的狩猎之所,地处落日山脉中心,背靠回回南峰,一片白茫茫的旷野,土地微红,也不知原本就是这种颜色,还是被鲜血浸透而成。
燕洵披着沉重的貂裘坐在高高的王位上,身前影影栋栋的站满了人,风雪弥漫中远远望去,像是两条黑漆漆的翅膀。百官们战战兢兢的跪在王辇之下,不敢抬头望去,膝下是寒津津的疼,唯有阿精悄悄的仰起脸,却根本看不清燕洵的脸容。
“庄大人。“
寒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突然一颤,脸上的肌肉微微颤抖,缓缓站起身来,跪在中央,以恭顺的声音说道“陛下有何吩咐”
“没什么,只是最近新得了一件好玩的东西,想请庄大人一同赏玩。”
燕洵的声音澄澈中带着一丝笑意,像是狡猾任性的孩子在期待着某种恶作剧一般。
庄大人跪在地上,手指发白,眉心紧锁,却仍旧低着头不动声色的答道“多谢陛下想着老臣。”
燕洵一笑,眼带着几丝玩弄,懒懒的一挥手,说道“带上来。”
一阵沙沙声缓缓响起,一辆马车进了场,车上罩着黑色的粗布,隐约可以听到细微的响动在其中响起,众人都怪的转过头去,看着马车,场中一片死寂,迫的人难以呼吸。
“啪”的一声突然想起,沉默中的人们齐齐一惊,原来却是燕洵无聊的坐在王位上,以鞭柄不断的击着黄金椅座。
“啪,啪,啪”
所有人都肃了容,没有人敢说话,一名三十多岁的是为走到第一辆马车前,然后扬起手,哗的一声就掀开了马车上的黑布。
“哇”
低沉的惊呼声像是一片海,水花潺潺的波及了全场,人人面色都有几分惊慌,却无人敢发出质疑的声响。
只见那辆马车之上,竟是一群十六七岁的妙龄少女,人人品貌甚美,只是在这样寒冷的天气,她们竟然是未着寸缕的靠在一处,人人面色惨白,手臂都被捆绑,身上别无他物。
庄大人只看了一眼,顿时愣在原地,即便天气这样寒冷,他的额头还是渐渐有斗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燕洵的笑声在身后响起,他好像是说着吃饭喝酒一样平常的言论,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