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输液室,只坐了两三个人,挂着水,对着电视打瞌睡。
常晓春扶着时光坐到后排远离门的位子,以免他吹到风。
时光全身酸软,眼皮重得睁不开,不想常晓春看到他无助的样子,他坚持着端坐在椅子上。常晓春问他要不要喝水会不会冷,他都摇头。
半刻钟后,时光终于支撑不住歪到一边,努力地挺过来,一会儿又歪过去。
常晓春叹了一口气,把他扶过来,让他的头搁在自己的肩膀上。
“我没事。”他挣扎着要坐起来。
常晓春在他头上敲了一记说“小心我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时光思想斗争了一下,最终歪倒在常晓春肩上。
常晓春温柔地轻抚他的后背。时光连鼻息都是热的,常晓春原本坐着有点儿冷,抱着时光这个大暖包,倒热起来。
“让你逞强,现在好了吧。”他责怪他道。
时光不语,离开了她的肩膀。
“好了好了,不说你了。”常晓春又把他的头按下。
时光在常晓春腿上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想休息但是睡不着。脑子里有很多声音,挥不走。他无奈,对常晓春说“给我唱首歌。”
从时光给常晓春唱歌哄她睡觉以后,谁睡不着就让对方唱歌已经成了他们的传统。
很自然地,常晓春唱起了hen nre ng,gge
“the voets re scentg the oods, sgge dsyg ther chrsthe
bee”
“换一首。”时光忽然说,“我不喜欢这首歌的歌词。”
常晓春想了想歌词,是伤感了点儿,她换了一首欢快的,她妈妈,不,她养母家乡的民歌山清水秀太阳高。
其实这首的歌词挺露骨的,往往她都只唱前半段,这会儿为了活泼气氛。她故事把后面露骨的歌词全唱出来。
“山清水秀太阳高,好呀嘛好风飘。小小船儿撑过来,它一路摇呀摇。为了那心上人,起呀起大早,也不管路迢迢,我情愿多辛劳。”
“一心想着他呀他,我想得真心焦,为了那心上人,睡呀睡不着,我只怕找不到,那叫我怎么好。三步两步跑呀跑,快赶到土地庙。我情愿陪着他,陪呀陪到老。除了他我都不要,他知道不知道。”
时光闭着眼睛微笑。
他们都没想到,三年以后,这首歌被改编成一部电影的主题曲,原本高高兴兴的一首歌,又成了悲伤的调子。
时光睡了一会儿,体温不降反升。常晓春叫医生过来检查,医生说是因为他身上的伤口在发炎,慢慢就会好,让她别担心。
医生走后,时光全身冒冷汗,人开始说胡话,一遍一遍地说“常晓春,原谅我。常晓春,原谅我”
眼泪一下子就滚了下来,她把他搂在怀里说“我原谅你,原谅你。我再也不会恨你。”
一瓶水输完,又换了一瓶,时光的体温降下来,人昏睡着,不再说胡话了。
冬天天亮得晚,电视机里传来的声音被四周安静的空气稀释,常晓春凝视着导流管里匀速下落的水珠,感觉时间被无限拉长,细细密密的伤感从时间拉长的空隙里钻进来。
前排打瞌睡的男人被妻子接回家。另一个女人独自走了。
几个护士坐在针剂室里闲聊,说着父母老公在家里等着过年,医院却不给假之类的抱怨。
这些抱怨在常晓春听来都是奢侈的。
输液室东面是一片落地窗,窗外是街道。常晓春无处消遣,想着看看街道上的行人打发时间。
冬天久不下雨,水汽都被冻住,路面泛着病人脸上僵硬的苍白,飞驰的车轮压过去,死了一般。
等了近半个小时,竟然没有一个行人。
“常晓春”时光在睡梦中呓语着她的名字。
她收回目光,用力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调整了姿势,让自己变成一个残缺的括号的形状,把他已经变得温暖的身体拥紧。
“这就是你想要的,对吗”常晓春怅然。
他做那么多,想要的,仅仅是与她相依为命。
出院的时候,是年三十的中午了。时光想起筒子楼里放着买给常晓春的新年礼物,坚持要去一趟。
常晓春没办法,带着他去了。
时光的新年礼物是一件大红色的棉袄。是电视剧里新娘子穿的嫁衣那样艳丽的红色,太过浓重,衬得常晓春的脸毫无血色。
怕伤到他自尊心,她没说颜色什么事,只说好漂亮。
两个人顺便在那里吃了饭,又睡了一觉。
时光正梦到常晓春穿着大红袄子跳进他的车厢,忽然被一声巨响打断。眼睛睁开之前,耳朵已经醒了。
辞旧迎新的爆竹催促着,他迷迷蒙蒙地披了衣服走出屋子,走到露台。
恍惚中还是在梦里。常晓春的大红棉袄鲜亮。一头乌黑的长发扎成马尾,红白相间的头绳在发丝之间若隐若现,色彩缤纷的烟花在她眺望着的堤岸上爆炸。
他揉了揉眼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