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辞结束之后是新生表演集体舞开场,晚会舞台是开放式的,宽阔的舞池跟四周观众连在一起,不断地有年轻的孩子加入,然后不断有人突然被踩到单着脚满场乱跳,又有女孩子的高跟鞋掉了几个人慌慌张张去拣,我站在一旁,看得笑出了泪水。
学校不允许饮酒,但果子酒是破例被当做饮料供应的,我喝了几杯,气氛很好,感觉身体有些轻飘飘。
晚会组织得很周到,专门安排了十几位会跳舞的同学热情地不断邀请观众加入,灯光迷离,音乐舒缓,舞姿曼妙,慢慢的,全场人都疯玩起来。
惠惠挤到我旁边来,凑在我耳边大声的说“映映,等下你别跑太远,就站在舞台下,免得我找不到你。”
我冲着她点头。
男生舞姿都很笨拙,我略略站在靠边角落,尽量不要跳舞,已经近十二点,音乐节奏鼓动起来,舞会进入了高潮,灯光忽然暗了下来,惠惠站在舞台上“接下来,是我们最精彩的环节,留给我们亲爱的同学们”
主持人情款款地接着说“今夜,节日的火焰,喜悦和欢乐,让我们相聚在了一起,今夜,浪漫的音乐,友谊和青春,让我们欢聚到了一起,年轻的我们生命何须留白,请尽情的用歌声和祝福迎接圣诞的钟声的到来”
另一位主持人语调转为激越“接下来的时间,我们留给我们亲爱的同学们自由发挥,敬请大声说出自己的心意,让全世界听得见我们的声音”
音乐喧闹热烈,一个男生冲到了舞台上“舒舒我爱你毕业之后我就带你回家见爸爸妈妈”
一群人奋力地将一个女孩拱上舞台,然后一起大叫“吻一个”
一对情侣甜蜜拥吻。
然后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传来“章铭你这个混蛋,美国有什么好我恨你,你为什么要出国我恨你我恨你”语气已含了呜咽声,女孩身边的一个高大男生伸手将他紧紧搂住,将她的头按入了怀中。
“爸爸妈妈我们对不起你们,是我坚持要留在城里,花去你们毕生积蓄给我们买单价一万七的房子我们一定会好好工作报答你们”
场面渐渐失控,人人都在疯转,尖叫,大笑,拥抱,亲吻,有人蹲在地上大声地哭泣。
麦克风在人潮中传递,男生沉郁好听的声音,带了一丝声嘶力竭“莎莎姐,我终于和你一样大了,可是你哪里去了你去哪里了”
我忽然觉得喉头哽咽,眼角酸涩。
惠惠拼命地挤到我身边,将手中的麦克风塞给我,语气是鼓励的兴奋“映映,你有种说出来”
她用力地捏住我肩膀,在我耳边喊“喜欢一个人又不是丢脸的事情跟他说你喜欢他,把你喜欢的人说出来”
她搂着我,怀抱有力温暖,我心底惶然,也许是夜冷酒暖,也许是被触动心事,也许是我着了魔,我多年隐忍终于被她逼至崩溃。
“劳家卓,我爱你”惠惠手上的麦克风搁在我胸前,我狠狠地对着喧嚣的人群大声地喊“我爱你好多好多年”
惠惠不明所以,但一样跟我疯叫“劳家卓江意映说她爱你”
人群继续吹哨,尖叫,喧嚣声如海浪一波一波地扑面而来。
我靠在她肩上闭上了眼,感觉眼角温热的液体流下。
惠惠被旁人拉走,还不忘手握着麦克风继续叫“劳家卓,江意映她真的喜欢你好多年,我作证”
我蹲在地上,情绪宣泄而出,浑身是虚脱般的无力感。
裤兜中忽然传来手机的剧烈震动。
我摸出手机,视线被泪水浸得模糊,我直接按了接听键放在耳边。
“好了,我听见了。”熟悉的沉郁温和的声音低低传来,带着微微的无奈和些许的温柔。
五雷轰顶一般,我手指猛地一抖,手机掉在了地板上。
我紧紧地捂住头,忽然间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身边人头攒动,惠惠赶忙冲过来一把将我捞起。
我拾起手机,浑身发抖,嘴唇颤抖着说“我有事,先走。”
惠惠被我面色骇到“映映,怎么了。”
“没事。”我勉强平定心绪,对她笑笑。
她有任务在身,有人喊“惠惠,到你了”
她一边应一边回头叮嘱“你自己小心一点。”
我挤过汹涌人群,走出礼堂,一边摘下面具一边走过走廊,看到夜色之中宽阔校道。
夜色中伫立的男子,长身玉立,风度雍容,深灰风衣,衬衫工整,领带打得一丝不苟。
家卓对我说“本来是怕你回家太晚,刚下飞机,说顺道来接你。”
我垂着头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幸好你来,晚上回家真的很冷。”
家卓微笑“上车吧。”
司机替我拉开车门,我和家卓坐在后座,他面色清白,眉目之间是掩饰不住的倦色,只静静合目养。
不露声色是他的最大本事。
“家卓”我犹犹豫豫地开口“我”
他张目看了我一眼,带着了然一切的淡淡悲伤,缓缓地开口“你希望我说什么”
“没有。”我咬着嘴唇。
“我累了,先回家休息。”他重新将眼闭上。
我有些委屈。
他伸手过来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语气带着深深倦意“映映,你会长大的。”
彷佛在安慰一个得不到心爱玩具的小女孩。
我感觉冰水一滴一滴地落在心脏,心头滚烫的热血慢慢冷却,我手仍在颤抖,只好握拳抵在唇边,张嘴紧紧咬下去,痛感传来,我终于缓缓地镇定自己。
直至到家上楼回房间,他都是安静的。
家卓来去匆匆,只在家里停留了三天,又重新飞欧洲,年关的工作异常繁忙,我亦不打扰他。
这三天,他不曾提过此事。
我独自一人在家,拉开衣柜翻衣服时,走到客厅倒水时,对着镜子刷牙时,某一瞬间动作忽然静止,然后想起来自己那一刻的奋勇,懊恼,失望,解脱,沮丧的心情翻涌而来,最终还是只能微笑,嘴角轻轻渗出一丝苦涩。
十四
新年假日我照例是一个人在家里,拉上了窗帘,关了手机,躺在床上看书。
外面的世界依然精彩,购物中心疯狂打折,各路明星携贺岁大片在影城做宣传,同学热热闹闹办新年派对,我只是兴致萧索。
清清静静地呆了一天,傍晚时分家里座机突然铃声响起。
我走到客厅接起电话。
电话那端是女子的声音“江小姐”
“我是,请问哪位”
“我是劳先生的秘书,朱碧婵。”
“朱小姐有事”我难免疑惑,礼貌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