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昭傻笑著说:“那我也……喜欢……”
应雪堂呆了许久才反应过来,顾师弟说的是什麽意思,金糕梨丝的甜味在嘴中慢慢化开,香浸肺腑,喉头回甘。
没等他想出要如何回复,就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我也喜欢……师弟。”
应雪堂又是一惊,这一下非同小可,他慌得连桌椅都翻倒在地,人大为震惊,远远站在一旁,脑海中一混乱!
他刚才说了什麽话?
他也……他也吃了一块掺著曼陀丹的甜糕……
不,都是一派胡言!当不了真的!
没等应雪堂冷静下来,顾怀昭就在一旁支著头,软软地问:“师兄,你怎麽啦?”
应雪堂心跳得极快,在屋中踱来踱去,被顾怀昭这麽一问,一张嘴不听使唤,把真心话都说了出来:“我、我极高兴。”
他说到这里,吓得再退一步,死死捂著嘴,脸se不停变幻,简直有些骇人。
顾怀昭笑著说:“那我们以後,谁也不要下山,一同在山上练剑。师兄,你说好不好?”
应雪堂满脸挣扎之se,忍了半天,金糕梨丝的甜味却沁入心肺,b得他不断吐露心声:“那我们说好了,都修天师道,谁也不要下山,修什麽俗家道。”
顾怀昭满口答应,他吃了曼陀丹,又答应得那般痛快,应雪堂自然当了真。
隔日顾怀昭醒过来,把那番话忘得gg净净,只记得师兄带了一碟金糕梨丝,於是问起应雪堂:“师兄原来喜欢吃甜食吗?”
应雪堂原本吃辛辣,後来上了紫y山,守五辛戒律,每日里食不知味,也不觉自己有什麽特殊偏好。然而听顾怀昭这麽一问,他突然想起那道甜腻滋味,嘴里吃著蜜一般的甘甜梨丝,耳边听著顾师弟那些话,仿佛能把铁石心肠哄成流水。
应雪堂想了半天,脸上微红,不由低低应了一声:“嗯,恐怕是嗜甜吧。”
、前世番外 藏锋3
他把话说完,心中又是一阵大乱,一弄清顾怀昭行事利落,并无後遗之症,就找了个借口早早离去。
自那日起,应雪堂在紫y山上偶尔撞见顾怀昭,就会手心出汗,呼吸急促,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他万万想不到自己竟会那样接话,心中难以为情,只想一个人静上j日,渐渐地便羞於见面……
然而没等应雪堂理清这团乱麻,祸事便找上门来,接连数月,常常有人翻看他房中杂物,连腰牌也不翼而飞,与人j际闲谈,也总有宵小悄悄尾随。
他怕给那家夥惹来祸事,一咬牙,索断了来往。
等报了大仇,只要两人还在紫y山上,都修了天师道,j十年岁月,一辈子光y,还怕看不清这颗心吗?
可他没想到的是,半年後,血楼好不容易初具雏形,自己从山下回来,山上已经永远少了一人。
他向许多人旁敲侧击地打听,不是三缄其口,就是语焉不详,b到极处,才肯j代j句:“别再问了,那顾怀昭想修俗家道,j个月前就下了山。”
应雪堂再失魂落魄,也不知道向谁开口,至於该如何排遣,为何大受打击,更是一窍不通。明明说好了的,谁也不要下山,难道是未曾勾一勾手指,才没有上动天听吗?
他也曾托人在江湖中查探,隔了数月,才有人带回信来,说这顾怀昭确实下了山,只是武功稀松平常,受尽欺凌。
应雪堂知道顾师弟命无恙,心中更是怨恨。原来曼陀丹也做不得准,只有自己记得那句话……愿意一世不娶q生子,这人倒先变了卦。
他明明这样忿恨,说出口的却是:“谁敢欺负他,他是我……我师弟!你把他收入血楼门下,让鬼无规好好照应这人。”
顾怀昭从此在血楼安身立命,一年到头,接j件不痛不痒的差事,而他只能靠别人传来的风言风语度日。
问一问那人是胖是瘦,是安是危?问一问那人是孑然一身,或是成双成对?
每年问上j句,许多年便咬牙熬了过去。
时隔多年,应雪堂想到顾怀昭,心口依然一阵钝痛。他命中带煞,亲近之人个个遭遇不测,既不能见顾怀昭,又想著见一见顾怀昭。
他攒了许多话想问,但这麽多年都熬了过去,实在不必急於一时。
就在应雪堂四处奔波,联络好了梅庄庄主遗孀和当年验尸的j位仵作,确定凶手剑法高超,少说也有j十年功力,一颗心落地的时候,肖枕梦忽然传来寄信,信上笔迹凌乱,只有寥寥j字:大凶,救恐不及,速来。
应雪堂不分昼夜地赶了过去。轻功加快马,一日行千里。
此时黑白两道人马,在深山老林中足足追了顾怀昭十三日,个个邀功心切,哪管什麽武林公审的规矩,恨不得生啖其r,一路把顾怀昭b入深谷之中。
应雪堂赶到谷外,胯下良驹口吐白沫,他翻身下马却双膝一软,半天才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问一问肖枕梦:“人呢?”
肖枕梦亦是来迟了一步,他脸上带著人面具,混迹在江湖人中,只从竹竿上抢来个头颅,j块碎骨。
人群深处,还在哄然叫好,争相庆功。
肖枕梦看应雪堂呆如木,面上已无人se,心里暗叫不妙,忙去找了个木匣,盛上石灰,把头颅好好放进去,跪著捧到应雪堂面前。
应雪堂接过来,双手抱著,一句话也没有说。
有眼尖的江湖客看到紫y山主在此,众星拱月一样拱著j个汉子出来,直道:“应山主!就是这j位好汉立下的大功!”
应雪堂直如木偶一般,直到周围喝彩声如雷,冰凉漆黑的眼珠子才慢慢转了过去,盯著那j人看了看,温和一笑:“j位随我来吧,应某想重重酬谢。”
j人还不知所以然,脸上喜se未褪,乖乖跟了过去。
应雪堂手捧木匣,领著他们,越走越偏。
他记得这j人在江湖中薄有恶名,要麽j污过nv子,要麽欺贫欺弱,发不义之财。
为何有罪之人,却要来算无罪之人的功过?
这j人、何其可恨!
自己这份情意亦是……何其可悲,只以为前路山高水远,来日方长,总有机会说出口。
肖枕梦找到他时,应雪堂白袍上已经溅满了血迹。
肖枕梦朝他百般认错,说自己有负重托,恳请责罚,应雪堂仍一言不发。
两人一前一後找了个客栈落脚,应雪堂捧著匣子,闭门不出,不饮不食,肖枕梦想尽千方百计,也无法从他嘴里撬出一个字来。
三日过後,肖枕梦黔驴技穷,只好和他提起顾怀昭来:“楼主,其实这顾怀昭当年下山的事,我这些日子刚刚查到缘由。”
“他不是想修俗家道,而是y说自己进了藏书观……”
“那是门中禁地。紫y山j位长老废了他武功,逐他下山,又觉此事有辱门风,号令门下弟子禁语,谁也不许再提。”
“楼主,你不是丢过腰牌吗?当年苗战聚集所有弟子,说在藏书观中捡到了你的腰牌,擅入禁地,偷学武林典籍,实在大逆不道,谁知道声讨到一半,这顾怀昭跳了出来,y说是他做的……”
他说到这里,应雪堂终於有了些反应。
应雪堂侧著头,嘴角含笑,眼眶通红,怔怔地说:“我顾师弟,待我真好!”
肖枕梦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接口。
足足等了半刻,发觉应雪堂魂不守舍的,比先前有过之而无不及,忙喊来属下,把落雁林主找了过来。
落雁林主看了半天,终於吐出一句:“怕是伤心过度,得了失魂之症吧。”
j碗安养气的汤y灌下去,应雪堂仍是迷迷糊糊的。血楼上上下下,求医不能,便开始求拜佛,找道家高人看过,又找高僧看了j回。
j乎人人都说应雪堂有失魂之症,人有三魂七魄,但应山主身上,竟只剩下一魂四魄在吊著命。
、前世番外 藏锋4 完结
肖枕梦请高僧供奉三十六盏引魂灯,也没能把应雪堂剩下的魂魄请回来,渐渐地便有人猜测,应山主失去的二魂三魄,极有可能已不在这世上。
有见多识广的僧人偷偷和肖枕梦耳语道:“肖护法,也有其他人得过这种症状,一部分魂魄追随亲朋挚友上了轮回台,一部分魂魄留在世上,了断未了之事。”
这等怪力乱之事,肖枕梦听得半信半疑。
又过了数日,应雪堂自己醒了过来,开始细细安排复仇之事。
他变得格外寡言少语,无情无yu,脸se灰败,仿佛只凭一丝执念在驱动身躯。
或许是少了魂魄,每日里睡七八个时辰,才能醒转刻。
他统领血楼,搜罗人证物证,磨砺剑法。
年复一年,不知道是许多春秋後,应雪堂将武林名宿,江湖新秀,一一请上紫y山。演武坪上千人云集,成就武林盛事。
应雪堂将苗战请到人前,借斗剑之名,十招内断其手筋。座下亲信一拥而上,把苗战反扭双手,牢牢制住。
观者一哗然……
应雪堂这时才请出鸣镇逃过一劫的孤寡老人,指认苗战如何带人趁夜攻入无双庄,数年後又是如何屠镇。
另有剑庐老叟,特意赶到台前,说苗战落败时情急使出的那一剑,恰好与梅庄庄主颈上的剑伤相符。
等到梅庄庄主遗孀上前,拿出夫君亲笔书信,书中句句皆是苗战觊觎无双剑谱之事,一切终於大白於天下。
应雪堂在烈日之下站了许久,脸se已有疲惫之se,他强打起j,高声道:“今日请诸位来,一为家父之仇,二为我顾师弟之冤屈!”
“应某昔日在紫y山学剑,苗战捏造罪名,想废我武功,逐我下山,是顾怀昭师弟为我担下所有罪名。”
“姓苗的视他为眼中钉,把自己犯下的种种罪状,全推脱到顾师弟身上,致使顾师弟含冤而死……”
他拿著藏锋铁剑,目光如冰,缓缓扫过众人。
“是非不分,恩怨不报,纵一死……枉为人也。人命关天,岂能轻率行事,望诸位引以为戒!”
“应某苟活世上,只为了此心结。如今大仇报,冤屈雪,平生已然无憾!”
他情萎靡,嘴唇发白,眸中霜雪一般的凛然目光却不减分毫。
他心里轻飘飘的,既释然,又快活,一个劲地在想,师弟,师弟,我替你报了仇啦……
世人只道j钢铸青锋,可使寸寸折,不能绕指柔,却不知他师弟锋芒内敛,刚烈能寸寸折,深情如绕指柔,同样是光明磊落……
应雪堂想到此处,借著心头意气,提剑在身後山壁上题字,剑锋所向,坚y石块哗哗落在地上。
他想著顾怀昭,字字深入石髓,j下写就一首诗来。
在场群雄探头一看,见他写的是:
世有藏锋剑,无端起恶名;
身屈非禀,刃断见心诚。
攒攒虚名客,谁察剑意轻?
柔肠亦傲骨,此剑似生平!
不少人面红耳赤,而更多的人轰然叫起好来!
他要世上从这一日起,再无人诋毁顾怀昭,他要上紫y山习剑的弟子,一抬头,就能望见这面山壁。
做完这一切後,众人或唏嘘或羞惭,一一告辞下山。
应雪堂一个人抱著木匣,提著剑,疲惫不堪,走走停停,一路走到过去与顾怀昭练剑的山洞前。
天se已晚,群山俱寂,大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他此生心愿尽了,而孤身而活,又实在太累。应雪堂想著,手上长剑横著一削,把自己头颅削下,颈上热血洒出,浇在木匣之上,人软软倒地。
应雪堂只觉身形一轻,魂魄轻飘飘地升到半空,看见两人头颅落在一处。
正痴痴狂狂间,魂魄忽然被一处漩涡卷了进去。
另一世的山洞,应雪堂刚好停止呼吸,魂魄之力用尽,骤然间得到这剩下的一魂四魄,身躯慢慢变得滚烫,汗出如浆。
他忽然把一切都想了起来。
怀昭师弟死後三日,他得了失魂之症。
另一世的小小应雪堂,也是昏迷三日後醒来。
他孤身一人,凭著一魂四魄孤零零活在这世上,强撑著替顾师弟雪洗冤屈。
另一世应雪堂,不记得生前事,却怀著自己失去的七情六yu,又再次上了同一个人。
他报完血仇,生无可恋,在山洞前横剑自尽。
恰好另一世应雪堂也在这一日这一个时辰咽气。两处魂魄和在一块,才一点点活了过来。
他费力地睁开眼睛,顾怀昭就在他身前。这一刻,应雪堂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他喊他:“顾怀昭……师弟?”过了刻,又用另一种语气喊:“师弟!”
两世思慕如c,j乎把应雪堂b疯,恨不得把这人吞吃入腹,永永远远融在t内。他勉强换上温柔语气,轻轻笑道:“师弟,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活下来……”
顾怀昭似乎呆住了,半天过後,才点了点头。
应雪堂欢喜得直yu落泪。
四周静得只闻雨声,迷蒙雨势间,他却听见百花盛放的低语。
他心里极高兴,极高兴……为了掩饰s润的眼眶,只好低声道:“我会替师弟讨个公道。”
“有我在呢……”
作家的话:
完结啦,大家下篇文再见~
未来打算出《我是真的为你哭了》这本的个人志,然後再写一篇狗血炖r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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