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笳道“你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你师父要打死你”
曹蔚宁说道“咳,还能为什么,正邪势不两立那点事呗,说我媳妇是鬼谷的恶人,我又非要跟着她走,师父一怒之下,脸面下不来台,就把我打死了。”
他那口气竟颇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轻松劲,一点也听不出是在念叨自己是怎么死的,胡笳来了兴致,蹲在他旁边,问道“你不记恨”
曹蔚宁指着一边带着鬼魂往这边飘的一个勾魂使,说道“我一路听着那位大人嘴里念着尘归尘,土归土过来,心里就觉着,有多大的冤仇,也没啥好恨的了,都入土为安了,恨个什么劲,不是和自己过不去么”
胡笳抬眼望过去,只见黑无常一张黑面悠悠地从眼前飘过,便小声感叹道“哎呀,你不要听他们的,我们阴间的勾魂使呀,从来都只会说什么一句,说了也不知道多少年了,就没换过”
孟婆的目光再次直勾勾地瞪过来,第三次面无表情地道“胡鬼差,慎言。”
胡笳叹了口气,指着孟婆悄声对曹蔚宁道“看见没,咱们这孟婆也是,我在奈何桥上来来回回几百年了,她来来回回就对我说过这么一句话胡鬼差,慎言,这阴幽之地,可真是寂寞。”
曹蔚宁笑了笑,一边听着耳畔这位寂寞了的鬼差大人念叨,一边往来路望过去,想着阿湘若是变成了个老太太从那边过来,会是什么样呢肯定也是个精头十足的老太太,又利落又泼辣,她
忽然,曹蔚宁站直了,眼睛睁得圆圆的,他看见不远的地方,那熟悉的少女正一蹦一跳地跟着勾魂使往这边来,她一边走,一边还没完没了地围着勾魂使问话,那勾魂使定力十足,闷头走路,并不理会她,逼得急了,也就一句“尘归尘,土归土”。
曹蔚宁张张嘴,叫道“阿湘”
顾湘脚步一顿,偏过头看过来,一时间怔住了,先是像想要哭,末了却全憋了回去,只化成一张大大的笑脸,小鸟似的向他扑过来,叫道“曹大哥,我就知道你等着我哪”
曹蔚宁像是已经一辈子没见过她了一样,紧紧地搂住她,可又想,阿湘这个样子来了,没变成老太太,那不就是夭折了么,便又着急难过起来,百感交集,眼泪便下来了,落到黄泉水里,荡开一圈一圈的涟漪,连那摆渡人都惊动了。
胡笳闭了嘴,带着一点悠远的笑意,看着相拥的两人。
唯此奈何桥头相遇,像是绵亘到地老天荒一般。
桥上另有鬼差叫道“二位,时辰到了,上路喽――”
就像个尽忠职守的钟摆,年去年来,嘴里只有这么一句话。
顾湘从曹蔚宁怀里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瞪向那桥上的鬼差,骂道“催什么催你他娘的叫魂啊”
桥上那位愣了,心说,这可不是在叫魂么
胡笳却笑起来,点评道“好个泼辣的小娘子,小伙子,家有悍妻呀。”
曹蔚宁带着泪水,嘴里却还乐呵呵地客气道“惭愧惭愧。”
胡笳站起身来,指着奈何桥道“行啦,上路吧,别误了投胎的时辰,误了一时片刻,大富大贵便成了路边乞丐也说不准,你们二位若是缘分不尽,来生也是可以再续的。”
说完,便将他二人引上奈何桥,在孟婆的孟婆汤前站定,顾湘迟疑了一下,说道“这喝下去,可就都忘了,婆婆,能不喝么”
孟婆一张木头似的美人脸看着她,默默地摇摇头。
鬼差胡笳道“小姑娘,你不喝孟婆汤,下辈子是要当牛做马的,喝了吧。”
顾湘眼圈倏地又红了,低着头,任人怎么劝,也不愿意动一动,胡笳有些不忍,便向孟婆道“您看,给行些方便吧,这也不容易,咱们这地方,几千年几百年,不见得看见一对有情人能终成眷属的,实在是”
孟婆道“胡鬼差”
胡笳忙接过来“是是,我慎言,我慎言。” 孟婆迟疑片刻,忽然从怀中取出两条红线,摊在手里,递到顾湘面前。
顾湘一愣,胡笳忙在一边道“小娘子,快接过来呀,孟婆她老人家这是发慈悲啦。这是几世也不见得能修得到的机缘哪。接过来,系在手腕上,下辈子省得相见不相识。”
顾湘忙接过孟婆手上的红绳,笨手笨脚地系在曹蔚宁和自己的手腕上。两人这才一双手相携,一同饮下那忘情水,再入轮回。
身后听着那勾魂使悠远的声音“尘归尘,土归土――”
还有胡笳的感慨“问世间情是何物――连孟婆都开眼了。”
孟婆只得继续道“胡鬼差,慎言。”
十五年后,洛阳城里,李员外家的小姐行及笄礼,李员外早年的结拜兄弟宋大侠带着独子前来,一为贺寿,二位提亲。
这对小儿女襁褓里的时候,养在一起过,大人们哄孩子,就发现这两个小家伙,一个左手上有一道红痕,一个右手上有一道红痕,这岂不是胎里就带来的缘分么于是订了娃娃亲。
正是青梅时节,有那郎骑竹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