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白衣对周子舒道“上梁不正下梁歪,我是知道姓秦的也教不出什么好人当徒弟,不过你若是不知道这个人的底细,我还是劝你少和他来往,他比你更不像好东西。”
温客行觉得这吃货简直和自己生来犯克,看见他就觉得心口堵得慌,便脱口道“不知底细老鬼,你没听说过什么叫做白首如新、倾盖如故么倚老卖老就罢了,你管天管地,还要管拉屎放屁不成”
叶白衣可不是个脾气好的,低斥一声“小子找死。”便一掌拍过来。
周子舒自觉眼下内息紊乱,不适合掺和他们这不尊老不爱幼的街头斗殴中,于是十分识时务地往后倒退了几步,飞身上了墙头,盘腿坐下来,一边调息,一边瞧着这二人你来我往。
当所有人都为鬼谷和琉璃甲人心惶惶夜不能寐的时候,谁也不知道,在这没有人烟的小巷子里,上演了一场百年不遇的两大高手斗殴事件。叶白衣否认了自己是古僧,周子舒对他究竟是何许人也也弄不清楚,只觉得这人武功之高简直生平罕见,便真是古僧本人也不外乎如是了。
而温客行竟还能不露败像,周子舒仔细看了看,发现他的武功路子,和圣手温如玉并不相同不,应该说,纵然温如玉也曾经是江湖名宿,但和他这儿子绝没有可比性。
那日温客行教给小少年张成岭的三招,都是化自温如玉的剑法,给人感觉都是平和中正,透着一股子坦荡气。
可眼下,周子舒只觉得这人一招一式都狠辣非常,他竟看不出是哪门哪派的功夫,实在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诡谲之处和顾湘有几分像,却比顾湘要高明出太多。反正绝不是袭承自他那侠侣父母中的任何一个周子舒眼睛微微眯起,心中开始有了个隐隐的猜测。
同时,他又有些啼笑皆非,江湖中他说不出来历的,总共没有几个,竟然全在今天晚上聚齐了。
这时,周子舒忽然感到有水滴从天上掉下来,风好像更凉了些,几滴雨水落下后,雨丝忽然密集起来,一场夜雨,竟然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来了。
周子舒便将外袍裹紧了些,两条盘起来的长腿伸直了,自墙头吊下去,扬声对那两个掐成一团的人说道“我说叶前辈,温兄,这都下雨了,怪冷的,咱们差不多散了吧”
那口气简直不像在围观一场两大绝顶高手的过招,倒像是在看猴戏。
叶白衣哼了一声,身体倏地往后拔了三丈远,落地时微微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乱的衣襟,他那飘移出尘的袖子被温客行撕了一角下去周子舒觉着温客行因为自己那点不足为外人道也的爱好,便落下了这个特别爱撕别人袖子的毛病,简直恨不得全天下都是断袖。
温客行更狼狈些,他捂住胸口,往后退了一步,只觉着五脏似乎都被震荡了一番,吐出一口血沫子,方才被对方掌风扫到,肋下隐隐发疼,也不知肋骨兄还健全否。
叶白衣默然扫了温客行一眼,说道“你已是强弩之末,方才若是不停,十招之内,我定能取你性命。”
温客行微弓着肩膀,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叶白衣。
周子舒只得叹了口气,道“叶前辈,你身为前辈高人,何必对小辈赶尽杀绝呢”赶紧回你那深山老林种花养鸟去吧,何苦想不开地大老远地跑来洞庭,当这搅屎棍子
谁知这句话好像提醒了温客行一样,此人记吃不记打地继续嘴贱道“你这老东西已是明日黄花,若你能活到那时候,十年之内,我定能取你性命。”
叶白衣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闻言一愣,随即竟笑起来,他那张石头菩萨似的脸,微笑尚且惊心动魄,这一大笑,周子舒简直担心,那僵硬的五官会被他这过于剧烈的表情给掰断了。
只听叶白衣道“取我性命好,好五十年了,还从没有人敢和我说过这种话,我便等着你来取我性命。”
他说完要走,却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若有所思地望向周子舒,沉默了半晌,说道“你的伤,我没办法。”
周子舒色不动,心里有些好笑,觉着这叶白衣说话的语气,实在太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便说道“前辈也未必无所不能,没人指望你有办法。”
叶白衣摇摇头,道“你那经脉已经是枯死了,便如同老树打根里烂了,便是除去你身上带着的毒物,也无济于事,反而因为没了阻力,内力会把已经枯萎的经脉冲断,便真要去见阎王了。”
温客行整个人一震,难以置信地转过头去看着周子舒那人依然吊着腿坐在墙头上,十分悠然自得,稀薄的雨水打在他身上,一头乌黑的发丝湿尽,像是泛着暗淡的幽光一样,若不是那日地穴中见过他出手,简直看不出,这是个带着伤的人。
周子舒朗声笑道“那我岂不是必死无疑了”
叶白衣坦诚地点点头。
周子舒看着他,忽然觉着这叶白衣大概真的是山中住得太久了,除了饭桶之外,还有点缺心眼,便叹道“前辈,你何苦当着和尚骂秃驴呢我又没得罪过你,就别再叫我一而再再而三地知道这事啦,又不是什么好消息。”
叶白衣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忽然一句话都没说,转身便走了。
周子舒本来怀疑他叫自己出来有别的事,可看这意思,多半是这老糊涂打了一架以后,已经把正事忘干净了。他也没去提醒,便从墙头上跳下来。
却见温客行仍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看着他,便招呼他道“你还傻站着干什么受伤了还是”
他剩下的话没了音,因为温客行忽然走过来,贴近他,用冰冷的手抚上他的脸。
雨水从温客行的脸上滑落,四下静谧得只有淅淅沥沥的水声。他面无表情,凌乱的头发搭在苍白的脸上,那眼珠乌黑,便叫周子舒想起初见时,他从酒楼上漫不经心地扫视而过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