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想来,也许并不公平。明明我与姐姐、恕儿共居府内,彼此相扶。为何对她们的喜爱之情不及墨儿
及至后来,我方才明白,那是因为墨儿的到来,使我识得另一样人生,另一样除了谌府小侯爷除了卖身为人臣外的人生。
所以,我才会在不自觉中,对她极尽纵容,哪怕我的名声在上京城已变成侯门恶霸,哪怕为她需应付麻烦不断。
实则,父亲的儿女,并非仅有我们姐弟几人,晴姨有一子一女,其他妾室也有生育,但非正室所生,不能与正出子弟共承教养,男满十五,便送一栋别苑别立门户女待及笄,即寻亲事嫁人为妇,且因妾生,注定不能攀王结侯,这无疑令晴姨极是不悦不甘,我们几个,也便成了她抒发情绪的最佳施处。她虽不能与我们常见,但凡见上,但凡父亲未在,便不忘讥讽嘲弄,话题无非是母亲弃家弃子不淑不德之类。后见我和恕儿反应太过平淡无闻,遂将主要精力,对上温柔娴静的长姐。
便是如斯泼辣的睛姨,对墨儿却又恨又怕。墨儿每一来府,她远避十几尺外不止。
此情此景,使我茅塞顿开侯府教习所授的那些忠孝恭仁,并非适用于任何时,君子有君子的过招方式,小人自也需小人的打理手段。
于是,在有一次她又对姐姐施以言语嘲击时,我掉头离府,到了西山垃圾场,捉了几只肥硕的大鼠回来,放进了她的床和柜。是夜,我躺在霁居榻上,聆听见了晴姨贯彻全府的尖叫之声。以小侯爷的涵量,自然不会像墨儿一般怪笑得无形无状,但当夜,我睡得极好。
兹此始,当我所喜欢的每人受到伤害时,我都不再忍视。
姐姐嫁进王府,从未有一日开怀。她爱上了傅洌,傅洌却不爱她,这本已是无奈,而传闻中傅洌真正所爱之人碧月橙,对其时有桃衅,更使姐姐闺愁无限。
我深知,在一纸圣旨指定的婚姻里,有几对幸福夫妻呢情感上,婚姻上,我助不得姐姐,唯一能为她做的,是教训那个不知好歹的广怡王妃。
我见过傅洌数次,也见他对碧月橙的情形。那时我想,这人怕是不会爱上任何人罢。他的温雅是面具,冷漠才是性情,他望碧月橙时的眼,与望姐姐并无不同。尤其,在我差府内女侍卫对碧月橙施以重手时,他有一回已见了我的行踪,却视而不见,不闻不问。我更确定,这人,是天生的冷心无情。
我对姐姐道,一个人薄情至少曾有情,一个人无情便注定不能爱上任何人,收回你的情,放自己快乐可好
姐姐却只泪不语。
姐姐,她怎没有娘一半的性情我无奈付思。
是啊,尽管长姐如母,但姐姐不是娘,她终是将自己的青春,葬在了那座王府。
姐姐去,墨儿嫁,对她,我全副放心,这个仅长我须臾的姐姐,最不会的,就是吃亏,这一点,从她与我斗法屡战屡胜中,足可见一斑。
她曾捏着我的面皮说,“你将来一定会找个笨蛋配对,因为冰娃娃只有碰上笨蛋,才可能有那么一点点情绪,不然你一生多无趣。”
我斜睨她“我见你也有情绪,难道你是笨蛋”
“像本少爷这等聪明伶俐的人世间只此一家绝无仅有,所以,你只能拣笨蛋去喽”
笨蛋。
墨儿这信口掐来的胡言乱语,却是一语击中。
我碰上了笨蛋,一个着着实实的小笨蛋。
天谴会叛逆出没广安寺,四族中人奉命参与剿匪。我原与卫哲一组,但打斗中,两人失散,怕他有任何不测,我回山寺附近寻他下落,不想,中了叛逆伏击。
虽围者颇众,但武功皆属平常,我并不以为自己会发生任何险事。
“你们都闪开,十几个人被人打成这副模样,好难看哦”这一声,因是战中,我并不觉有异,但她的武功,却令我大异。
我与她打斗,难分高低,时近黄昏,一个移形换位,西边日阳之芒射花了我眼,出手即缓,当觉知胸上重击将至时,已不及反应,但,重击迟迟未至。
“你是仙么”
我一楞,这时方察,眼前人语嗓稚嫩,已近于奶声奶气。
“你定然是仙,不然就是妖怪,否则世上哪有这么美的人”
若是墨儿在此,必然会告诉她,这世上不止有,还一气有了三个。我悄动足下,避开夕阳直射,直视眼前强敌怎么会具有那样武功的人,怎会是个是个圆脸圆眸的小小丫头
那丫头歪颐,更显稚小。“我叫幽静喔,你叫什么”
“本人无意与叛逆叙话,你尽快出手”
“不不不”小丫头摆手跳脚,“幽静不会向你出手幽静不会打仙,哦,也不打妖怪”
笨蛋
“大小姐,这人是朝廷的世家子弟,捉了他,说不定会换回咱们遭掳的兄弟,您快拿下他啊”天谴会叛众始在四围叫嚣。
“才不要,对仙出手,会遭天谴,你们以为咱们是天谴会就不怕天谴了不成”
我实在不知这个小丫头是什么构成,怎会如此
“仙,你快些走罢,不过,你要告诉幽静你是谁,幽静好去找你喔。”
“大小姐,不能放了朝廷爪牙”
“我是大小姐,爹爹不在此,我说了便算”
“静儿,你爹不在此,我说了算。我以副舵主之名命令你,出手拿下此人”有人沉声吩咐。
“戴叔叔”
我也不知怎地,见她眼眶内含了泪,竟起了烦意,一剑刺出,与她再斗起。
“你等一下,错身时,你向那个方向逃去,那边没有伏兵”她忽窃道。
我虽不知她何以如此,难免几分莫名其妙,但诡异地,她的话我却深信不疑,错身之时,我当真按她所指,纵身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