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不敢告诉众人与朱七的是,龙非离对年后的感情也许真的开始转淡。在第三年的时候,临别前,年夫人突然对皇帝道“皇上,你斩年家数百口,老身无法不记恨于你,但你对我儿一场深情,老身亦感激涕零。老身知道,现下国泰民安,你美眷众多,终有一天你会舍我儿而去,老身亦不敢相怪于你,听说皇上漪妃已诞下皇子,若有那一天,皇上只需带上小皇子前往烟霞,没有为皇上诞下子息,是我儿一生之憾,老身想瞧瞧小皇子,也聊做安慰,从此便不再翘盼皇上带我儿前来。”那时,公主等人都在院外等驾,只有她与龙梓锦伴在皇帝身边,皇帝手里抱着深睡的年后。皇帝听罢年夫人的话,也没说什么,低头瞥了年后一眼,淡淡道“好,夫人的话,朕记下了。”情到浓时情转薄,更难消说帝王恩宠。霓裳想,年夫人是聪明的,这样做总不至于撕破脸面,还能留住往日一些温情。这时,帐外传来玉致的声音,“小七,十嫂赶快出来,天色晚了,晚膳已做好,前面有个龙后庙,九哥让大家进去打尖用膳。”
489 狭路相逢
朱七与玉环是最后走进龙后庙的。这里是烟霞镇,龙后庙是三年前的龙后庙。若非龙非离传话紫卫,以玉环性命相胁,朱七知道自己必定不会再踏进这庙里一步,这里有她一生最害怕的回忆,她的噩梦便是从这里开始。玉环紧搂着她,晶莹悄悄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局鄙夷地看向庙中的红衣紫苏,玉环唇噙冷笑。玉环脸上还带着人皮面具,尽管已教追追知道了身份但玉环说,厌恶自己身上那张追追的脸,不想看。追追似乎有认得灵魂的能力,是如她所说的格复苏还是另有秘密,便不得而知。除去小皇子龙无垢,其他人没有带孩子出来。百玉致偎在夏桑怀里吃东西,霓裳低头无声地啜着水,龙梓锦一语不发坐在她身旁,接过一名紫卫递来的食物,迟疑了一下,又轻轻递给霓裳。霓裳没有接,龙梓锦一声冷哼,将东西狠狠摔到地上,拿过酒瓶子,仰头便喝起酒来。清风与宁君望伫守在龙非离背后。龙非离与追追坐在一起。小皇子在追追怀里爱困地打着呵欠,胖胖的小手揉着眼睛,追追低声哄着,偶尔看她一眼,笑意在眸光垂掩间若隐若现。二三十名便装紫卫环伺在众人四周。虽有好友簇围着,朱七还是觉得浑身冰冷,因为这庙地上的石板草垛仿佛还残存着那晚的影像,纠缠在女人身上的男子身躯。也因为,对面的男人。似觉察到她的目光,龙非离淡淡看了她一眼。追追向他怀里偎去,他没有避嫌,伸臂将她搂住,本来他就是皇帝,也不必避谁嫌。小皇子闭着眼睛,低低叫了一声“父皇”,也往他怀里扭去。他接过小皇子,又将他递给徐熹。朱七眸眼全湿。他不是去看年夫人吗,为何还要带上这二人水晶帘里,她果说中了他的心事。他是皇帝,怎会一生钟情她赶紧往外看去,三年后的烟霞小村,住户比往日似乎多了不少,灯火暖暖,映在庙外多辆马车上。耳边他的声音却清晰传来“可是冷了”她知道,他在问追追。只听得他话锋一转,又对段玉桓道“你去车上取件袍子过来。”段玉桓应了,晶莹猛地站起来,冷冷盯着丈夫。朱七握住晶莹的手,又环了众人一眼她不要她们替她出头,她们的丈夫是那个人最忠心的护卫,永不会背叛,她怎可让夏桑等人难做,他们也是她的朋友。几个女子知她脾性,都咬牙别过头去。很快,一双乌金靴子信步而进,朱七的目光正定在庙门口的光影斑驳上,她以为是段玉桓回来,不想看到他手上的袍子,遂别过头去,却突听得一阵低吼,“护驾”紫卫四动。四周的人全都站起来,玉环尚不明所以,晶莹却已迅速将她扶了起来。她一惊,抬头看去,在与来人打了照面以后,一瞬,也迅速惊骇在原地。不是段玉桓那男人俊美如玉,唇角一抹浅笑邪肆,眼角眉梢与龙非离竟有五六分相像。是他是她恨之入骨的那个人整整褪去踪迹三年的龙修文谁也没想到,竟会在这里与他狭路相逢。他眼眸轻眯,目光在各人脸上扫过,在看到她时,似乎一惊,唇上轻弧随即深了,眸中流光灼灼,好一会,才轻轻定落在龙非离脸上。龙非离微微变了脸色。反是龙梓锦冷冷一笑,道“七哥,兄弟与九哥寻你多年了,好呀,踏破铁鞋无觅处,今儿个偏偏有人送死来着”龙修文一声轻笑,“十弟,我不想多话,只有一句。”他说着一顿,冷冷盯向龙非离,“金銮殿上的话,九弟,哥哥送还给你,你输了”“好九弟,谢谢你替我将龙座捂暖了,这几年,西凉的国力越来越强,可惜,到最后你是为他人作嫁衣,你忘了,笑到最后才是笑得最好的。”他话口一毕,清风与宁君望已色凝重,拔剑出鞘,护在龙非离与追追两翼。徐熹眉峰一沉,一手紧抱着龙无垢,一手夏桑与龙梓锦交换了眼色,龙梓锦又惊又疑,刚才的轻尽一瞬尽数扫空,龙修文这人心思远虑,手段狠辣,他既出得此话,只怕早已备下重重埋伏。只是,他怎会知道他们一行行踪龙非离轻声道“七哥带了多少人过来”龙修文唇上一扬,薄薄笑开,“果是九弟哥哥还以为你会问,我是怎样得知你的行踪林子里,有三百人罢。”众人大惊,兹念多年前烟霞之行的祸患,这过去三年,龙非离计划极详,率众行事也更为周密,三年里,并没有遇到过任何险情,此次亦是微服而行,庙里统算下来,连紫卫在内,也不过三四十人。若无女眷和孩子,要杀出去尚未必不可,可如今却情势恶劣。“朕的身手,七哥以为如何”各人正惊,却听得龙非离声色镇定从容,顿时褪去不少慌乱。龙修文盯看着龙非离良久,又浅浅笑了起来,“九弟,我知道你武功好,你的手下的人武功都好,只是若你们的武功都无法再用呢你不是自诩聪明吗,怎么在余府中过一次的招儿,你还再犯”所有人脸色遽变,龙非离眉宇紧拧,朱七又惊又怒,却听得龙修文轻声道“九弟,在将你杀死之前,做哥哥的还想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四年前,在这个庙里发生过的事。”
490 一生等待错过了你1
他说着却又突然话口毕顿,似在思虑什么。朱七明白他要说什么,才跨前一步,只见剑光挥劈过,却是清风提剑朝龙修文刺去。“噢,就凭你”龙修文冷笑,五指一拢,匍近其身清风身子已剧烈颤抖,血沫瞬时从口角漫出。夏桑一惊,喝道“不好他内力厉害,老怪的脏腑心脉非被震碎不可”局他说着,与宁君望一点头,二人便朝龙修文跃去,却很快又在半空中生生顿住身形。银光破空,挟带利芒龙修文射去。龙修文眉目一沉,双袖急拢,将从左右逼迫近身的数枚银针抄在手中,夏桑身法未老,下地之际,足尖在地上一点,跃到清风面前,往他的领子一抓,与宁君望飞身回到龙非离身边。百龙修文一声轻嗤,掌心轻摧,针尘成粉。他低头看着微尘从掌心里翻飞,涤散在流空,又盯向龙非离,“你们的毒果然开始发作了,你三名左右手的身手已大不如前,你也是这几年,我听说你的武功已至化境,若在平日,这六枚银针我未必便能全部接下,现在你的内力只险险够挡我一挡,救下清风。”朱七与霓裳等人大惊,看向众名男子,却见后者都眉目紧拧,色凝重。追追秀眉一蹙,握住龙非离的手臂,“皇上,臣妾誓死相随。”朱七冷笑,微微侧过头。龙非离没有出声,凤眸凝转间,眼波流光越发幽深。龙修文怎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一声微叹,“怎么九弟在谋思脱身之法”玉致突然急声道“不,我的内力还在,夏桑,你运劲试试,龙修文他在骗我们,我们没有中余府那种毒。慕容琳已死了不是吗,他根本就没有这种毒”“是,禀皇上,晶莹的武功也还在。”快快接过口的晶莹焦急颔首道。龙修文唇角笑意倏然收住,眸光一凝,朱七正惊疑,却见半空中身形一顿,一个人已落到龙修文身旁。确切来说,是两个人。因为,他怀里还抱着一个。庙里众人无不大骇,一时噤声。那人竟是徐熹,看顾龙非离长大的大太监徐熹他手里抱着的正是小皇子龙无垢。他背叛了龙非离“垢儿。”追追大惊,便要上前,却教人飞快抓住手肘。“别过去,危险。”男人低声道,眉眼里是关切。霓裳看着从自己身边走开的丈夫,微微闭上眼,眼睛闭上,却闭上满心悲凉。龙修文沉声喝问,“怎么回事”徐熹躬身道“王爷,诸剧烈之毒均有色味,这制衡武功的酥筋之毒无色无味,如给王爷的信中所言,乃奴才昨夜投下,龙非离昨夜与众官将吃酒,奴才负责众人膳食,为免猜疑,又臆女眷不足为患,故只放毒于龙非离等人的酒水中。”“嗯。”龙修文颔首而笑,“做得好。”众人惊怒,谁曾想过徐熹会背叛龙非离清风大怒,扬剑直指徐熹,“徐熹,你这老畜牲”夏桑执剑护着龙非离,龙梓锦与宁君望便要抢上前去,将尚在徐熹怀里熟睡的无垢夺回。一直沉默不语的龙非离微一挥手,几人一咬牙,退撤回去。“你不是徐熹。”龙非离冷冷一笑,“曾在年府与朕交手,后又妆容成方楚帆与朕易换苍龙阙,宫变之日倒戈相向,玉公公,别来无恙”龙修文一顿,随即仰头大笑,“九弟,你果聪明只是晚了”他身旁的男人也是淡淡一笑,伸手往脸上一抹,齿白唇红,那张脸不再苍老。庙内更无声息,无人不跌浸在这无可意料之中。龙非离低笑道“七哥,徐熹已经死了,对不对”“嗯,徐熹在三年前已经被我亲手杀死,相国寺里一直跟在你女人身边的是玉扣子。你的好十弟迷恋温如意,隔三岔五便前去探看,将你的消息说与她听。”龙修文目光一挑,轻声道“九弟,你知道么,你每年到烟霞镇看年夫人的事,我从三年前就知道,路线时间,巨细无遗。”“玉扣子,三年。七哥,你足足等了三年。”龙非离眉眼微阖,一笑之间,那张年轻俊毅的绝美脸庞已颓败遍布。“是,我等了三年。我在你手里吃过一次败仗,我以之为训,不敢时刻掉以轻心,而你,安逸的日子过多了,已失去最初那份智颖警惕。”“赐号封后又如何,不过是因为你到最后也没有得到她,才将温如意放逐相国寺,才攻下乌孙和给她封位,成全你的念想,你对她的感情其实早已变了,不立储君,不碰女人,龙非离,你在骗谁她的母亲提出小皇子一说,这第四年,你便将你的女人和儿子带过来。”朱七情不自禁轻轻笑开。龙非离一咬牙,沉声道“原来年夫人家里早有你的伏线,你怕朕自此永不再赴烟霞,况且此次前来,朕将子嗣也带来,你要一网打尽。”龙修文没有出声,良久,凝向龙后像,眸光慢慢落到龙非离身上,“九弟,我说过,我要你的天下还有你的女人,你怎么就不信哥哥所说。不是说要告诉你一事吗片刻之前,我还有所顾虑,现在么你已无可还击之力。”龙非离眸光一沉,竟不觉跨步而前。龙修文展眉而笑,“你知道吗,便是在这个庙里,我得到过她。我折了她的手脚,听她在我身下哭。我一直不明白,她似爱你极深,却没有自尽相殉,后来你的人来了,我被你们追至林中,我藏在暗处,听到有人说,皇上受了重伤,但已被从庙里救出。那时我终于明白,原来她一直将你藏在这个庙里。”
491 一生等待错过了你2朱七低下头,看着身下紧紧抓着自己手腕的玉环和晶莹,她无法抢上前。“阿七,就这样吧。”玉环的声音很低很低,“你也累了,就这样好吗。”她泪水模糊,看着所有人的颤抖震惊,包括霓裳和玉致。局清风执剑,目呲口张,跌跪在地上,只是大笑。泪水,瞬间满目。如谢败的花,龙非离高大的身子一瞬弯屈成佝偻,众人争相去扶,却无近得他身,才沾衣便教他震跌到地,追追坐在地上,又急又惊,牙光紧咬,怔怔看着他,又望望在玉扣子怀里的龙无垢。地上血迹斑斑。他今天一身白袍,在血沫跌滑进地面之前,早已将他的袍服染过。百软剑又怎能撑住他身体的重量,他借力站起,却又跌下,他的唇角还别着轻弧淡淡,朱七却终于看清他的眸里的瞋黑和水光。这样的目光,很久以前,她在白府里看到过。脉脉银霜,不惊不怒。她想,她知道他此时的心境,因为她曾试过一次一次。那是绝望。只是,今天,他要死在这里吗。即便不在一起,她也不甘心。前方突然传来一声浅嘶之声,龙修文大笑着,又揾去唇角的血丝,“知道她为什么不告诉你吗你中了子母蛊。怒气攻心,重则亡身,你死我亡,反之亦然。怎么,现在很难受吧我已是疼痛难禁,这是衰败之象,你的心脉又断了几根”“只是,我可犯不着再与你同苦。”他轻声笑着,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尾药丸,放进口中。朱七跌滑在玉环的身上,终于忍不住满脸尽湿。他的毒终于解了,可是他仍逃不过今晚。龙后庙。她不知道,为什么一些人已将前生记起,她却无法。龙非离也是。现在,却有些明白。前生,爱恨太深。伤,太深,遗憾太深。是人都怕伤。开始到结束,终于还是无法圆满。这一次,她要怎样才能救他。她掩住眉眼。却听得一声惊怒骇叫之声破空划来,紧跟着是玉环等人尖锐的喊叫之声。她大惊,手松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