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潜时候他们七个人和我在一个频道里通话,其他人包括支持人员都是听不到我们的通话的。但公共频道不仅所有人都能听见,甚至传回卡塞尔学院本部,整个中央控制室的人都能听见。领队是一名级学员,血统优秀程度不在恺撒之下,他说了一句至今我都不能理解的话,他说,开门了不要进去然后他忽然尖锐地吼叫说,上浮上浮上浮他连说了三次上浮,信号就中断了。当时中央控制室里就回荡着他的吼声,每个人都觉得像是被恶魔的尾巴缠住了喉咙。”
“其他人呢”
“随即水下传回的信号就混入了怪的噪音,我们还能隐约听见他们对话,但是完全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有时候像是窃窃私语,更多的时候像是痛苦的尖叫。”施耐德轻声说,“我刚才说了的,就像坠入地狱的灵魂发出的。”
“按照规定你们应该立刻回收水下的人。”
“是的,我立刻做了。因为是在冰海下潜,所以他们每个人都密封在潜水钟里。那种东西极其坚固,吊着纳米纤维安全索,我们用机械绞盘回收安全索。但是收上来的只是安全索,另一头没有潜水钟。”
“安全索被切断了”
“不,准确地说,水下的人自己把安全锁割断了。事后我们分析安全索的断口,是用和潜水钟配套的潜水刀割断的。”
“龙类不像是会使用潜水刀的东西,他们自带远比潜水刀有效的武器。”曼施坦因说,“比如爪。”
“是的,当时我没有明白这件事的含义,后来我想,那是因为他们在水下被某种东西侵蚀了,他们自己切断了和我们之间的联系,就是不愿意侵蚀被带回地面上。”
“侵蚀”曼施坦因一愣,“病毒一样的东西”
“是的,如果确实是他们自己切断了安全索,那么很显然这些年轻人意识到他们返回地面比他们死在海下更危险,会危及所有人。”
曼施坦因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门,觉得好像有冷风吹过那里,头皮有点发麻“从历史资料来看,这不像是龙类所为。”
“没有结论,水下的一切都是谜。如果我按照领队所说立刻放弃撤离,那我就不会有后来的经历,也不会对龙类有什么切身的体会。”施耐德说,“我决定下水搜寻生还者,哪怕有1的机会,我都不愿意放弃。已经没有潜水钟了,因此我使用了高压金属潜水服,我自信自己的身体素质,即使没有潜水钟,我的下潜极限也能达到大约700米深。但我下潜到570米深时,也就是到达出事的水域时,看见的只有海水,一片绝对纯净的海水,我使用高强度聚光灯扫描,却没有找到尸和谐体,也没有血这也会么迹。”
“你们当时定位龙类的深度是多少”
“龙类胚胎在大约700米深的海床上,从海床资料分析,那里是一处海底山脉的山峰。我担心潜水钟如果沉到海底山脉的凹陷处,即便里面的人还活着也无法打捞了,却忽略了一件可怕的事,海水的温度已经降到了零度以下,它还没有结冰,只是因为海水的凝固点比纯水低。”
“龙类的领域,”曼施坦因立刻明白了,“龙类已经孵化,你已经进入了他的领域。”
“我又下潜了30米,到达600米的深度。氧气就要耗尽了,我不得不准备返回水面。这时我发现海水中开始凝结出细长的冰丝。自然结冰的状况绝不是那样,每根冰丝的长度是几米甚至几十米,细的就像蜘蛛丝那样,这些冰丝迅速地增加,纵横交错,就在我的注视间变成冰棱。我被挡住了,我用拳去打那些冰棱,还好,它们还比较脆弱,我能够轻易打碎。但我的氧气存量已经不够了,我焦急地呼叫冰上的同伴,但我听不到任何回应,耳机里传来的只有我自己的声音,混入了无数杂音,扭曲得像是鬼魂的哀嚎。”
“那龙类就在你身边”曼施坦因说。
“是的,我瞬间意识到了这一点。我想我就要死了,死前令我最遗憾的事就是我连对手的真面目都没有见过,所以我死死地瞪大眼睛用聚光灯四周扫。这时我感觉到有刺骨的寒气从我的背心渗透进来,潜水服里有很厚的隔热层,即便外面是零下也不该那么冷。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对着你的背心吹气,但他的呼吸是绝对零度的。我猛地转身把灯光指过去,可就在那一刻,聚光灯电池耗尽。周围没有立刻黑下去,余光在水下维持了大约一秒钟。在那一秒钟里,我同时看见了两种不同的东西。”
“两种不同的东西”
“一种是极其巨大的黑影,它的体积像一条蓝鲸甚至更大,第二种则是无数的镜子,四面八方都是交错的棱镜,每个棱镜里都是我自己的脸。我同时看见了这两种东西,不能确定哪一种才是真实的,哪一种是幻觉。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有股气流或者水流喷吐在我的面罩上,极度严寒让聚酯材料的面罩瞬间粉化,那股寒流直接冲入我的灵魂深处,我失去了意识。恰好在那一刻我设置的回收时间到了,绞盘自动把我拉出了冰棱组成的牢笼,提出水面。救援的直升机在几分钟之后赶到,当时我就像一条冻鱼那样被吊在船头。医生说我遭遇极其寒冷的水流,一瞬间脑部温度就下降到无法思考的地步,因此我最后的记忆应该是错乱的,介乎真实和梦境之间。”
“即便听你说,仍然感到不寒而栗。”沉默了很久,曼施坦因轻声说。
“那是我对龙类最深刻的一次认识,他的强大是压倒性的,完全不是人类能抗拒的,即便是人类和龙类的混血种。他强大到可以改变世界的规则,他能令呼吸降低到液氮般的低温,这根本就不符合生物学”施耐德说,“所以对于恺撒能够杀死青铜与火之王,楚子航能够杀死大地与山之王,至今我都觉得无法理解。他们确实都很优秀,但是这世界上真的存在天赋能力胜过龙王的混血种么”
曼施坦因摇了摇头“这两次屠龙和格陵兰冰海事件一样有很多无法解释的事,但分析当时的情况,我们只能相信龙王确实被杀死了。尤其是在北京,如果龙王不被楚子航杀死,湿婆业舞的言灵已经毁掉了那座城市。当时镰鼬爆发,尼伯龙根洞开,一切都是末日的征兆,不杀死龙王,不足以改变结果。”
“所以我也只能这么相信,但我无法打消疑惑。”
曼施坦因忽然翻过施耐德扣在桌面上的手机,“因为疑惑,所以你无时无刻不在监视楚子航,对么即使他是你最得意的学生。”
无论何时何地,施耐德总是随手把手机扣在桌面上,不让人看见屏幕,这让很多人都很好。而施耐德既非有无穷无尽待处理的短信,也不是什么手机上网或者手机游戏的达人,却经常下意识地拿出自己的手机看一眼。
屏幕上是一张全球定位地图,日本海海域上一个红点稳定地闪灭着。
定位信号来自楚子航补过的牙齿里,那枚小小的发射器。始终无法令施耐德放心的,并非那些藏身在世界各地古老废墟的龙族贵族,而是被他坚决保护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