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达列夫退到了距离孩子五米的地方。他显然略有些紧张,军服下的肌肉隆起,浑身用力。按道理说他是经过最严格训练的军人,克格勃精锐,徒手能拧断一头狼的脖子。但他仍不敢掉以轻心,调整到一触即发的状态,随时可以脱离。
博士轻轻地敲打木梆,“扑扑”几声,节奏中有些规律。男孩空洞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他好似是醒了,缓缓地闭上眼睛又重新睁开,眼底泛起淡淡的金色。他凝视着邦达列夫,似乎对这个陌生人充满好心。但是邦达列夫很不喜欢这种注视,相比刚才空洞的眼,这对淡金色的眸子要更可怖一些。
那种眼完全是在端详异类或者猎物
“是要用眼杀死我么”邦达列夫嘟囔。
“试着挑衅他一下,做出威胁他的动作。”博士把从邦达列夫那里缴获的马卡洛夫手枪扔给邦达列夫。
邦达列夫迟疑了一瞬,比出标准的瞄准姿势对准轮椅上的男孩。他并不真想开枪。入手枪很重,显然里面填的子弹没有卸掉。以他的枪法一击就可以叫这个孩子毙命。
孩子的色忽然变了,如同一头被激怒的虎那样,瞳孔中的金色大盛,灼灼逼人。一瞬间邦达列夫从那双眼睛中读出了“暴虐”二字,那是属于君王的暴虐,一怒杀天下的暴虐古怪的音节从孩子口中吐出,如同古钟轰鸣。以孩子为中心,直径大约五米的范围内,空气突然出现了波动
开始好像是有风缠绕着自己的手指,但是短短几秒钟内,邦达列夫感觉到空气变作了某种凝胶状的固体,他被凝胶裹了进去,就像是果冻里的水果粒。巨大的黏性让他无从挣扎,更可怕的是这些粘稠的空气随着他沉重的呼吸涌入他的呼吸道,那比被水窒息的感觉还要可怕。凝胶如同一条伸入他口中的长舌,缓缓地深入他的肺部,下一步就是毁掉他的所有肺泡。
男孩的念诵声加速,邦达列夫脑中一个念头闪过,这是一个陷阱博士是要杀了他
没有选择,他把最后的力量用在食指上,扣动了扳机。子弹以肉眼看见的速度在凝胶状的空气中旋转,指向男孩。
凝胶状的空气不断地削减它的速度,但巨大的动能仍旧推动着它去往男孩的眼睛。只要这一枪命中,男孩诡异的力量就能消除,邦达列夫就有一线生机。邦达列夫死死地盯着那枚子弹,男孩也一样。
男孩的瞳孔转为熔铁般的颜色,吟诵声在凝胶状空气中变得锋利刺耳。他的力量暴涨,最后一瞬,子弹被空气锁死在男孩眼前,旋转缓慢停止,再也不能突进哪怕1厘米。
邦达列夫流露出绝望而惊恐的色,他已经没有力量再开一枪了。
雷娜塔转过身,穿着拘束衣的男孩已经醒来。不像那些做过“小手术”的男孩,他黑色的眼睛灵动多变。看起来有种水波在瞳孔深处起伏的妙感觉。
“你知道我的名字”雷娜塔很惊讶。
“我还知道关于你的很多事,在这里你很有名。”男孩发出悦耳的笑声。
他穿着拘束衣不能移动,大半的脸被面罩遮着,可是就靠那对灵动的眼睛,他就能把无数的信息传递给雷娜塔。那是一种表示亲密的眼。满含邀请的意思,希望她留下来和他多说几句话。
“比如尿床”这一次男孩的笑声中有些捉弄的意思。
雷娜塔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脸儿不知为何有点绯红。并没有人给她上过生理卫生之类的课,也没有父母教会她避讳,她以前只是觉得尿床这件事是她的缺点,就像有的孩子口吃一样,并不多么害羞。可是不知为何,被这个男孩说起,她就觉得脸皮下热得好像要烧起来,恨不能把脸捂住。
“你叫什么名字”雷娜塔怯生生的问。
“我还没有名字,”男孩说,“你可以叫我零号。”
雷娜塔愣了一下。
其实在这里叫她雷娜塔的人也并不多。孩子们之间也会互相称呼对方的号码,她通常的称呼是“38号”。看起来男孩就是在零号房常住,那么按他就该被称作零号。只是有那么一双灵动眼睛的人,配上这种单调苍白的数字名字,总显得不太搭调。
“你是在找什么东西么”零号问。
“找找个朋友。照片上这里少了一句
说那是一条黑蛇,谁会相信呢零号大概也有点智错乱。
“我可以么”零号转着眼珠,“我们可以是好朋友。”
他大概是误会了雷娜塔“找个朋友”的意思,又或者是太孤单了,于是存心曲解这句话。雷娜塔犹豫了好一阵子,违心地点了点头“好啊。”
其实她还没有准备好接纳这个男孩当她的朋友,她觉得和黑蛇之间有种说不出的默契,就像是她坐在那里眺望雪原跟黑蛇说话,黑蛇呼吸着寒气不回答,雷娜塔却知道黑蛇在听。而这个男孩才刚认识了几分钟,雷娜塔觉得一个朋友需要认识很久,很亲密了才称得上。
她只是不忍心拒绝。
零号满眼都是狡猾的色,目光黏着她不放,可怜又讨好,让她想起那年误入港口里的小海豹。那小东西大概是饿极了,匍匐到雷娜塔脚边,呜呜地叫着,用类似的颜色看着她。就在雷娜塔伸出手想去抚摸它脑袋的时候,护士长一铁锹砸在小海豹的脑袋上,晚上他们多了一道丰盛的肉汤。
雷娜塔没有喝一口,夜里回到自己的床上,抱着佐罗无声的大哭。
她没法拒绝零号的眼,虽然心里已经知道他在玩花样。
零号不说话,盯着雷娜塔的眼睛看,仿佛要从那里读出雷娜塔的心思来。雷娜塔心里突突地跳,她从未面对如此直白裸露的眼,心里又觉得自己骗了这个被牢牢束缚在拘束衣里的可怜男孩,不禁避开他的目光低下头去。百度龙族3吧
零号忽然笑了起来“好朋友之间该有一些表示吧”
雷娜塔一愣,想起书上说朋友之间应该彼此馈赠礼物。比如莫斯科的好孩子彼得罗夫和潘采夫成了好朋友,彼得罗夫送给潘采夫镀金的帆船照片少了一句。读那本书的时候雷娜塔真想有那样一个好朋友。可此刻她忽然发现她根本没有什么可以用作礼物的。唯有怀中的佐罗了。可是没有了佐罗,她一秒钟也睡不着。她抱紧了佐罗,害怕不得不把它送给零号。
“我也没有东西可以给你当做礼物。”零号一眼看穿了雷娜塔的小心思,“那我们握握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