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人作息的李暮云难得熬到这个时候,整个人都有些痴呆了。
她怀里抱着上回和柳凉笙一同到卖场买的小熊玩偶。那时她说这东西不实际、用不上,买了也是摆在那生灰尘,浪费钱;本来她一直是冷着脸意图拒绝的,只是在柳凉笙又是撒泼又是撒娇的攻势下败下阵来,才让这东西有出现在她家的机会。没想到却是在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下着雨的夜晚格外的冷,李暮云握着手机的手长时间暴露在空气中,冻的没知觉,几乎要握不住手机。
李暮云用手紧紧按住太阳穴,呼吸有好几秒的停滞。
这可真是太好了,在两人终於心意相通,将一切讲开了之後来了这麽一出。
这算什麽?到底算什麽啊?
李暮云有点想笑,猜测着。
是柳凉笙也像那些情场浪子一般,到手的猎物便不再感兴趣,还是在外头鬼混的孩子发生什麽不测,不、不会的,凉笙不是那样的人,并且,虽然看起来爱玩,但实际上从不涉猎有可能让自己遭遇不测的高危场所……那会不会有可能是家里那里发生了什麽?
这麽一想便不得了了,李暮云这才发现她一直以来都忽略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柳凉笙到底是为什麽能搬来和她同居的?
诚如之前所言,柳凉笙是家里独子,被捧在手心疼爱的同时,也意味着她会得到更多的保护及管束,尽管她不一定想要。
那孩子一直都说过,家里反对她修习设计系的决定,更反对她和同性交往,偏偏这孩子叛逆,两样都拼着必死决心般的冲劲去做了,带来的後果就是,两场几乎要翻天了的家庭革命,柳凉笙赢是赢了,毕竟那孩子想做什麽是没人能阻止的;但带来的後果便是家里对她的管束只严不松,把柳凉笙绑得苦不堪言,就连几乎是人人都该出外地读书、自己在外租房的大学时代,柳凉笙也还是被逼得住在家里。
但眼下柳凉笙居然能搬出来和她同居?太不可思议了,要她相信是柳凉笙那老顽固父亲突然想开了……除非李暮云哪天撞傻了头吧。
结果她居然到现在才意识到这件事。
李暮云痛苦的揪着额发,在门口踌躇不前。
要去哪,能去哪,去了又能做什麽?
是,她确实知道柳凉笙她家在哪,但是去了又能如何?和她的老板当面对峙吗?
毫无筹码的要求他人改变想法,能说什麽?说这一切都是因为爱吗,说她和柳凉笙是真心相爱的──
李暮云已经不处於一个二八年华一样单纯直接的年纪了,这股冲劲她实在是提不出来。这样一想,李暮云便感觉眼眶发热,鼻子发酸。之前不也是因为这样犹豫不决才导致了和凉笙之间的误会吗?就算是会迎来一通责骂也好,快去,快去啊!
憋在胸腔的一口气最终还是被缓缓的吐了出来。
紧握於身侧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李暮云是个容易驻足不前的人,说好听点是瞻前顾後,说难听点,便是容易犹豫害怕,而今天,这份恐惧仍然绊住了她的脚。
外头的雨还在下,滴滴答答几乎浇熄了她一颗炙热的心。
接下来几天,她都没有收到柳凉笙任何一点的消息。
「你到底怎麽了,前几天不还是好好的吗!」刘晴悦憋了又憋,终於是忍不住了,掐着李暮云双肩用力摇晃起来:「你这三魂走掉七魄的样子真的让人很担心你下一秒就要魂飞魄散了你知不知道啊!」
「……说什麽病话,你的主治医生终於是放弃你了吗。」李暮云有气无力的翻了个白眼。
她也不想这样啊。
脸色差,活像病重n年,工作时注意力也不集中,犯错率少说飙升了二十个百分点。
可是这能由得了她吗?她已经好几天没能见到柳凉笙了。
从公司里打探到的消息让她知道,柳凉笙确实是回家了,可是从执董秘书那会声会影的描述中,就知道柳凉笙的状态很不好,不,应该说是糟糕至极。
那孩子还好吗?有没有因为她的事被家里为难?以那孩子的烈性,怕是又要掀起一场风波了吧。
忍不住皱起眉头,紧握的拳头又再施了几分力。
「…暮云在吗?外头有人找你!」忽然,一声拔高的呼唤拉回了李暮云的注意力。
「啊?」李暮云愣在当场,满是不解。
会是谁?凉笙吗?是凉笙偷溜出来找她了…还是执董?这种情况下,能大剌剌出现在公司的,应该比较可能是後者吧。
李暮云屏住了呼吸,带着一点自己都没发现的期待走向了门口。
是执董也好,至少能来个人,来个人告诉她到底是怎麽了。
就算是迎面一巴掌也行。
真的,求你了。
然而李暮云既没等来一巴掌,也没有一通训话,她迎来了一束鲜红似火的玫瑰。
李暮云冷着脸,想立刻转身走人。
如果杀人不犯法,李暮云现在就想拿刀把眼前这个笑容诡异的男人砍成肉块。
李暮云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低头看着男人硬塞进她手里的红玫瑰,几乎是用了毕生修养才控制自己没让那三字经破口而出。
他们正在公司大楼的外阳台,天气很好,蓝天白云配上栩栩微风,男人身上穿的是以往他们交往时李暮云最爱的那套白衣牛仔裤,简单干练却好看得不得了的装扮,如果是以前,李暮云肯定忍不住盯着他笑出来了。
可是现在,李暮云只想一脚把人踢下楼去。
「你来干什麽?」
「来见你。」男人见李暮云终於肯说话,急急应了一声,随即又像怕李暮云觉得他不够真诚,又补上几句,「我是来见你的,暮云,与我的真心一起。」
李暮云嗤之以鼻:「…废话少说,我不想听。你到底想做什麽?」
「暮云,我知道以往的事是我不对,是我欠缺考虑、定性不足,才会促成这样的结果。」黄博丞苦着一张俊脸,「我不曾想过要伤害你的,请你相信我,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不需要,我对你没兴趣了。」男人的低姿态似乎成功让一向容易心软的李暮云不再那麽盛气凌人,然而李暮云虽然服软,却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她仍冷着一张脸下逐客令。
李暮云不想再看到这张脸了,尤其是在这种令她心力交瘁的时刻。
然而男人接下来的言论却成功激怒了她。
「为什麽?暮云,你以往不是特别倾心於我的吗?」黄博丞真真是一副不解的模样,也不知道是不是装出来的,「难道…难道是因为你老板的那位女儿?暮云,我不知道那女人是用什麽邪魔歪道的方式将你拐去了,但你要知道,同性恋是没有未来的,而且,你不是最喜欢小孩子了吗?你…」
李暮云一把将怀里的花束往男人那迎面一扔,鲜红花瓣被她粗鲁的动作弄得碎了一地,狼狈不堪的被弃置一旁,花束包装被弄散了,玫瑰花滚落一地,蹭上了脏污。
接着不发一语,直接转身离去。
回到座位上的李暮云活像个丧屍,连刘晴悦一直在喊她也未曾给个反应。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笔电桌布好一段时间,似乎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这让她的那位好闺蜜很是心急,却束手无策。
刘晴悦这时也知道刚才叫她出去的人是谁了,後悔的无以复加,她不该让李暮云出去的,一开始就该拦着。
可现在说什麽都太晚了。
「…暮云?」刘晴悦趴在李暮云的办公桌前,将脸颊撑在手臂上,抬眸望着她,同时小心翼翼的喊着。
李暮云被声音吸引了注意力,楞楞地看着自己的朋友,突然间,像是想到了什麽,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刘晴悦被她这反应吓得目瞪口呆,却见李暮云突然一把抓了包卫生纸便往外头冲。
然後那一整个下午,她都没再回来过。</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