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两进的小院,坐落在五少夫人流莺阁之后,靠近后花园一带地方。粉墙黛瓦,修竹掩映,倒有些江南园林的清丽脱俗之感。即使是冬天,竹叶都没有萎落,只是发黄而已,兼着那些光秃秃的海棠树枝干,一片萧条之景。
屋子里全然不同,一派富贵喜气气息。糊着玫红色的纱窗,透出绯红的烛光,扫去冷寂。屋子里烧得热热的地龙,便是穿一件夹袄都不觉得冷。
正面炕上设着葱绿缠枝花的靠背迎枕,红漆六足长方形的炕桌上几碟子精细糕点,两边香茶,升起袅袅雾气,熏得人眼晕。房子里弥漫着一股子好似茉莉的香味儿,有点突兀,不像杭家平日用的香料。
大姑奶奶穿着家常的半新衣裳,只带了一支成色尚好的玉镯,眼中闪过不满的怒气“眼下老太婆越来越喜爱那个丫头了,照这样下去,咱们秀儿进门是没指望了,就是进了门也没有好日子过。可恨秀儿无用,一点本事都没有。”
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个中年美妇,鹅蛋脸、丹凤眼、樱唇俏鼻、身材窈窕,笑得和蔼。衣饰简单素净,都是普通的衣料,一根簪子不过是银鎏金的,头发乌黑,不显老态。她啜了口茶,声音圆润“你呀,又耐不住性子了。老太妃喜爱那个丫头不过是一时的,她对秀儿,那是十几年的喜爱了,岂是那个新来的丫头比得上的。何况这也要看你们的心诚不诚,倘若你们心诚,情愿做小的,那还怕太妃不答应依着秀儿是杭家外孙女这点,便是做了小也没人敢小觑了她,她又是与四爷青梅竹马长大的,还能不知四爷的喜好到时候,那丫头还不是你们说了算的。你是秀儿的母亲,秀儿年纪不小了,你也该用心为她谋划谋划,别耽误了她大好年华。”
“我心下倒是愿意,只你是知道的,秀儿这丫头被我宠坏了,心气高,叫她给人伏低做小,她岂是应承的反把事情闹破了大家都不好看。”大姑奶奶想起家中的生计,就忧心不已,凌家不是那等大富大贵的人家,一个落魄的将军府,在京城真算不得什么。她那爷们又不比别人会钻营巴结,一味地吃酒高乐,渐渐坐吃山空起来。
儿子年纪还小,不靠着女儿攀上一门贵戚,他们一家子难道等着喝西北风去要说京城里的人家,上等豪门看不上自己家世,顶多许女儿一个偏房,中等人家不合自己的心意。与其到外头给人做妾,还不如就留在杭家,至少亲上做亲,不怕他们亏待了自己家,那时候儿子的前程也有望了。
杭家几个爷们,与女儿年纪相合的只有三爷、四爷、五爷,其他房的自己还看不上眼呢。这里边,三爷五爷都是正经人,媳妇又有娘家照应,料女儿也讨不到什么好。只一个老四,那是出了名的风流成性,以女儿的品性容貌,拿捏老四是稳妥成的,那个丫头又没娘家做靠山,在这里被欺负了也只能往肚里咽。
妇人抿了嘴笑,很有些不以为然的样子,点了点大姑奶奶,压低声音问道“她不答应你就算了不成这有何难,你使个计,哄住了她,借机把她赖在四爷身上,杭家是什么门第,岂会不认账,一顶花轿抬了来。到时候,你就等着享女儿女婿的福吧,保你一世不愁。”
大姑奶奶听得有几分心动,可她是个没心机的,想不出个得用的法子,苦了脸嗔道“你说的倒是容易,青天白日的,怎么将人赖到杭家头上”
妇人托着腮,静静想了一会,忽地露出了满意的笑意,凑近大姑奶奶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大姑奶奶越听越满意,眼里发出了绿幽幽的光,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钟敲了二鼓,妇人起身告辞。大姑奶奶亲自送出了门,妇人只随身带了一个极幼的小丫头过来,憨憨的,什么都不懂,主仆二人只打了个寻常的灯笼。
凌秀钗环尽去,只着一身水红色的裙儿,伏在床上,闭目沉思。自己今儿被母亲逼着去与四表哥诉说衷肠,自己一个女孩儿家的,那种话怎么说得出口,若被董风荷听到了,自己还要不要做人呢没有办法,自己只得暗中试探了一番,不料没有得到一点有用的信息。
四表哥的心思着实难猜,从小到大她都没有看透过,似对她有情又似对她无情。要说无情,为何小时候对自己最是照顾;要说有情,今儿自己被董风荷抢白,他一句话都不曾说。
下人们传言四表哥与董风荷关系疏远,怎么自己看着浑不像这么回事儿呢,两人之间明明看着不错啊,决不至于像下人们说得那样不堪。如果是真,那自己即使嫁与了四表哥,也没什么意思。
可是,不嫁给四表哥,自己还有什么未来呢,父亲母亲是打定了主意拿自己攀附权贵的,不是四表哥,换了没见过面儿的、长相一般的、老迈的,自己不是进了狼窝吗这般比起来,四表哥倒是最好的选择了,府里的人都是尽识得的,不怕他们不卖自己三分颜面,四表哥模样好,体贴人
罢了罢了,如今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四表哥已经有了董风荷,难不成叫自己做小,自己是万万受不得这个气的。就是自己愿意,杭家没有这个意思,自己还能上赶着给人做妾不成
第六十二章 瓮中捉鳖
接下来几日,杭家其他人,各自分头忙着去吃酒领宴,就太妃极少出门,然后就是风荷与杭四两人,每日关在凝霜院里养伤。
很快,这日就是初七了,京城多半权贵都收到了杭家的帖子,照往年的情形至少有八成的人会来,皇后娘娘娘家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王府东北旧院招待的都是杭家本家族里的族人,杭氏一族祖籍临安,在京定居也有近百年了。如今,临安旧籍尚有不少族人,京城族人也甚多,不下四五百。王府这边招待世交亲友,一进二进院落是男客,里边三进四进待女眷。开了整整八十台席面,人来人往,热闹非常。
亏得王妃一个人竟能料理的妥妥帖帖,不见一丝忙乱,下人们都有条有理,负责迎客的迎客,茶点的茶点,使唤的使唤。
四大亲王府,只有一个和亲王主母抱病在家,王爷爱修道,等闲不理红尘中事,没有人来,余下都来了。郡王府亦是都齐了,六大国公府来了五个,还有许多权臣、侯府,不一而足。
杭天曜的伤势好转许多,不用成天躺着,能勉强出来走动一下。太妃怕他闷着了,允了他几个素日结交的好友到后花园陪他一处吃酒,另开了一个席面。当然,杭天曜自己是不能沾酒的,取个乐子而已。
本来,太妃是有意趁着正月里吃酒的机会领风荷认识认识京城的贵族女眷,让她多交几个闺中好友,方便日后行事。却因王爷责打杭天曜一事,导致风荷不能出门,太妃心里有气,除了自己娘家英国公府、嘉郡王府、颐亲王府几家亲近的,其余都推了。今儿王府自己的宴请,自然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反正老四那边有丫鬟伺候,太妃一大早就把风荷带在了身边,亲自招待身份最尊贵的那些女眷。
女眷们从来都是爱八卦的,何况是古代女子,除了相夫教子、料理家事,就没有任何消遣,闲时不是东家长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