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者眼睑微敛,默不作声捧过那把断了弦的瑶琴,痴傻依旧接上弦,你还能为我奏曲。
去他又挥手要打,一掌推到道者跟前却迟迟不肯落下,道者镇静淡然的双目之前,幽碧的瞳孔中几番风云变化,最终仿佛怒极了一般,狠狠打开道者奉上的瑶琴,手掌捂上胸口,一阵撕心裂肺地咳,口中污血直溢,似要将心肝呕出笨道士你这笨道士早知今日,我便该早一刻将你元摄尽还有方才那些人我一个都不该留到明日
贪婪的妖,及至最后,痛心惋惜的依旧只是未曾入口的猎物。咒骂声一句高过一句,转而渐渐再不曾听闻声息。道者转身去拾跌落的琴,再回头,昔日的琴师伏在案前一动不动,几许寒风吹入,案前不见人影,唯留一截枯竹。
原来是竹妖。道者轻声说道。伸手将它同瑶琴归置到一起,而后又郑重放于案上,始终不见表情的脸上缓缓滑落一行泪,我又怎会不知你是不是他,否则,怎会不让你拔剑可是在你的琴声里,你就是他呀
寻找是一件太痛苦的事,永远都在茫茫人海里无所适从不知所措,就连下一步该迈向何方都不知晓。不停地拦住路人,不停地提问,然后不停地收获白眼与嘲弄。
我只想歇一歇,就歇那么一会儿道观里的老道士曾说,过刚易折。寻找那人的信念太坚定太执着,于是就越发轻易地被妖物的琴声迷惑了,我知道他不是善类,却还是忍不住跑来这里听琴至少在琴声里,我已经找到他,可以不用那么累了了。
死在琴声里又怎样至少可以不会做恶梦,不必再找人。所以,我不恨他。被扯落的竹帘散落在脚边,乐观倔强的道者静静说着,泪水划过脸庞掉在了琴弦上,叮一声轻响,我感谢他。
典漆听得发愣,殷鉴拍拍他的肩走吧,我们先回去。
被揽着肩膀强行带开的时候,典漆犹不甘心地回头,道者一直坐在琴案后,那个琴师曾经一直端坐的地方阿漆,我这样是不是很丢脸
灰鼠拼命地摇头,年轻的小道士翘起嘴角,唇畔微微拉开一个弧度放心吧,我没事。太不可爱了。
第六章
因为被男人牵着手,回家的路忽然变得很长。典漆偷偷动了动指尖,相贴的掌心便贴得更加紧密,像是要融到一块儿去。灰鼠垂眼看着手指紧紧扣在一起的两只手,总觉得陌生得仿佛其中一只爪子不是自己的。小巷里偶然擦肩路过一两名路人,赶紧做贼一般把自己的袖子再往前扯扯。君大人察觉了,翻脸如翻书的男人一使劲,就把瘦小的灰鼠拽到同自己并肩再动,我就抱着你回去。
修为不济又浑身瘫软如泥的典漆赶忙老老实实安分下来,砰砰急跳的心中揣进了一只猫,挠得浑身别扭却又说不出口。
尴尬的静默里,男人一径迈开大步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昨天晚上我哪儿也没去。
典漆喘着粗气一路小跑,心中暗道不妙。
果然,殷鉴说你在屋子里一路找我,其实我一路躲在你背后。
典漆开始磨牙。
男人说话的口气变得轻快起来发现我不在家,你似乎很焦急。
没有灰鼠飞速反驳,站住了脚,任由殷鉴拉扯也不肯再往前一步。
君并不勉强,倒退半步站到典漆跟前,蓝色的眼眸里充满了愉悦,其中又夹杂着一丝好与探究我看到你在我房门前站了很久,在想些什么
灰鼠垂着脸坚决摇头。头顶便飘出男人的笑声,听在耳里化成了脸上越来越烫的温度。难得耐心的君伸出手指来勾他的下巴,纵然典漆努力低下眼,却依旧不可避免地对上他仿佛带着魔力的目光想了些什么
充满磁性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在耳朵里回荡,男人的锐利的视线如同一只鱼钩,正努力通过灰鼠竭力躲闪的双眼,妄图把最真实的答案勾出来。
什么都没想
步步后退换来的是对方的步步紧逼,典漆背抵墙根已经退无可退,带着诡异笑容的漂亮面孔却还一刻不停地在面前放大再放大什么都没想吗
灼热的气息喷洒到了脸上,近得甚至能在他眼里看到自己惊慌的面容。典漆颤颤地仰着头,原先勾在颌下的手指正慢慢下移,眼看就要滑进衣襟里我我在想
什么后面的话语含含糊糊咽在喉咙里,大概连典漆自己也听不清。殷鉴的手指徘徊在灰鼠的领口,另一只手撑在他颊边,好整以暇洗耳恭听。
我想灰鼠咽了咽口水喃喃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