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没几步,实在憋气不过,南宫飞起一脚踢向道边的碎石。一块小石头飞出去老远,翻滚着落入宫道不远处的灌木林里。
对二公主孩子气的举动,阳信当做没看见因是暗地行动,三姐妹都没带宫娥宦官随侍,因此伤不了体统体面。
突然,南宫公主停下尖叫“阿姊,阿姊来,来”
阳信公主带了林滤过来,皱紧眉看着这个爱折腾的南宫“南宫,甚”
“阿姊,林中有活物,活物”南宫公主指着低矮的灌木丛林,一脸的惊恐“活物”
灌木丛春夏是爬满了叶子的。现在是冬季,除了几排参差不齐的冬青还是绿色,其它的只剩下枯干干的枝条盘结在一起,萧索而难看。
阳信公主这边看过去,灌木丛林安安静静,鸦雀无声,什么都没有。
“南宫”大公主烦了,向最小的妹妹使个眼色,拉扯住南宫的胳膊往前就走这个妹妹真是不省心,老是一惊一乍的。未央宫内上上下下论万的人,这还不包括禁军甲士,能有什么不妥帖不安全的没事都被她折腾出事来
“阿姊,阿姊”南宫公主还挣扎着,指着后头越来越远的灌木丛她是真的看到有什么东西在动呀怎么都不相信她
可另两位公主却不打算给她机会了。一姐一妹分左右夹住南宫公主,在宫道上迅速走过已经不早了,可不能让人发现她们私自探母。
酒肆是个好地方。一群认识或不认识的人,装模作样地在相聚一堂举杯豪饮,畅谈些可见人和不方便见人的大事小情。
这间酒肆是市口里最上档次的一处,酒香醇厚,布置精美。尤其是一道招牌的烤羊羔肉,酥香四溢,入口即化;往往一端上餐案,没一刻就被消受掉。
不过,今天的情况有点儿反常。
店堂内侧最靠里的一张方案,油脂从滋滋作响的肉块上滚下来流下来,滴到漆盘上案面上,冷了凝了却没人动上一口。隔着案几相对而坐的两人久久无言,任凭满满当当的美酒和佳肴逐渐变冷变硬。
“子都”精壮汉字自暖酒器中拎起酒壶,亲自斟满酒爵,用双手捧到对方面前,沙哑的声音中含着浓浓的哀求。
餐案另一侧的客人坐在背光处,看不清面容,只有修长的身形在地席上拖出一条笔笔直的影子。
见对方不接,周清从矮案旁用膝盖退开半步,酒爵举得更高,头低得更低,第二次敬酒“魏少主”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周清胳膊疼了脖子酸了、认为已经没希望了之时,阴影中的男子才慢慢地伸出手,接过那只酒爵。
周清在席上坐直,长长地舒了口气不再孤立无援的感觉,真好
接过酒爵,却没有沾唇,魏少主把酒爵拿在手中慢悠悠地转着“周君”
不称呼字,而称君
周清眉头一跳,心里一突突,知道这次是深深得罪这位魏少主了。
为了阿满,为了阿满周清屏息凝,默默地等着,等着。
魏云的话音,像是从天边飘来的“周君,魏氏迁出京都已久,恐不能如周君所愿”
“魏氏累世为官,旧僚故吏无数”周清一扬眉,沉甸甸地回复道。
魏氏家族还在秦朝时就是官宦之家,虽没出过什么显耀高官,但每代出几个中低级官员,几十年一百年的积累下来,是不得了的人脉和资源。更何况
魏云瞥瞥周清,线条优美的唇角便泛起一抹轻笑,冷冷的轻笑“周君谬赞,谬赞矣”
虽然是非善意的冷笑,还是让同为男子的周清有了一刹那的失。
现在,周大哥有些明白前面魏少主为什么会放着靠窗的好位子不要,而选择坐在光线不佳的角落里了,还是个背光的角落。玉一般光润优雅的男子,再加上月朗风清的举止,若坐在店堂的明亮处,怕是早被爱慕的目光和嫉妒的眼镖射成刺猬咯
没听说魏家出美男子啊嗯,薄家出过,魏云母亲的弟弟不期然间,周清陷入了某种迷思薄家那位少君,是叫什么来着
哎呀现在是什么时候,想这些干什么收拢精,将心思拉回今天的目的,周清故作玩笑地嘿嘿道“魏氏不在京,薄氏在呀”
“周、君、清”酒爵在案上重重地一顿。厚厚的青铜爵底与案面边框的铜护边狠狠挤过,发出低低的尖锐摩擦声。
有求于人的周清马上闭嘴。
“樊氏女之事,与薄氏无干”不错眼珠地凝视着逼视着,魏云阴沉沉地强调他进京是为了看望祖母,可不是给亲戚家雪上加霜来的如今薄皇后的后位岌岌可危,薄氏家族风雨飘摇,再也经不起任何动荡和变故了。
对上那双冰冷锐利犹如龙泉出鞘的眸子,周清没来由的一阵心虚气短。小小心心收回视线,周兄长向前欠身,主动致歉“清之误,少主见谅。”
见这家伙还算识相,魏云瞬时恢复开始时的朗朗轩轩,一边端详盛羊肉漆器上的纹路一边徐徐说道“至于汝弟,敬请周君详加细述。”
得了这话,周清赶紧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倒出来。
他说得极为详细,从弟弟周满本人的叙述,到他搜罗到的官方调查进程和记录,还有官府现在掌握的人证和物证到后来,甚至连樊丽娘家和各邻里之间的好赖关系都讲清楚了。
好长一番话说完,周清舔舔嘴唇,满怀期待地看着魏家少主。他记得这个魏云非但容貌长得好,人更是少有的精细聪颖他,应该可以找出些破绽来力挽狂澜吧
可没想到,魏云脱口而出的竟然是四个令人绝望的字眼“唏唏嘘坐、罪、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