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兄为皇太后信臣,敢请”花师兀自涕泪滂沱。
“唉”唐将行抹把脸,不知该拿这个眼中只有植物没有人物的家伙怎么办他今天的地位,来自于二三十年来对窦后始终如一劳苦和忠心,而不是他有什么不可替代的特质。皇太后对他好,是英明,也是厚道。他这做臣子的,就必须时刻保持头脑清醒,更加小心谨慎、更加善体上意才对。如果他和上面拧着来;那别说地位待遇了,哪怕他的小命也保不了多久。
花痴花师还在滔滔不绝地建议“兄可谏曰,梅园乃孝文太后所爱,不宜废弃。唐兄,皇太后素孝行”
“住口”唐将行厉声喝止。
听到这里,花架后的阳信公主,无声地笑了真是个花痴痴人呀
扭头四顾,无人。还不放心,唐将行猫着身子转过来转过去,最后在紫色花墙前止步,上上下下不停地打量着。
紫藤花架那边,阳信公主绷紧了身子,一动不动。王美人的女儿并不如何担心花架和后面大榕树之间,不大不小刚好够站两个人。而且,以前她曾亲自两面试验过,下垂的花叶很恰好地遮蔽视线,使里面的人能看到外边,外面的人却看不清内在。
阳信公主成功了。唐将行被一墙累累的紫红色花串迷了眼,研究半晌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没路,没路通紫藤后面。花架那边应该是不可能藏人的唐将行安了心,回到甘花师面前,抬手就是几个爆栗“花痴,汝欲死乎”
真不知道这家伙在宫里是靠什么活到今天的。唐大内官望着一双纯真无邪的老眼,佩服到五体投地都几十岁的人了,还这么天真半点都不动脑子
算了算了,当初也正是因为这罕见的纯诚,才唐将行认命地拉过甘花师,进行宫廷式再教育“薄太后在日,诸孙之中独爱尹姬女。因尹公主爱梅,乃为之建梅园馆陶公主皇后出,太子同产姊,然其爱宠用度,皆远不及尹公主也。”
“及长,二主又逢夺婿之争。”似乎回想起当年汉宫中那场不见兵锋的战争,唐将行长长叹口气“雪上加霜呀自此,姊女弟再无和解之望。”
花架那边,阳信公主把耳朵贴在花叶上,聚精会。
“孝文太后崩逝日久。皇太后入主长乐,长公主辅助在侧时势逆转矣”长乐将行拍着好兄弟的肩膀,语重心长做解说窦太后是孝顺的好媳妇。但这世上,哪有毫无芥蒂的婆媳怎么做的是一回事,怎么想的是另一回事;这从窦太后母女都不喜欢梅花上就可见一斑不,现在是窦太后祖孙三代都讨厌梅花。
最后,唐将行总结“以死太后欲制活太后,速死之道也”
甘花师虽然在人际关系上远不如摆弄花花草草灵光,但人毕竟不是弱智,好赖话好歹还是分得出的。知道无望,花痴不再勉强,只一味掩面低泣,好像天塌下来了似的。
“甘弟,”唐内官看不过去,递过块帕子。
甘花师默默接过,却不擦脸,任凭泪水如决了堤的洪水般流淌“梅梅园,寻访名种,悉心栽培数年心血一旦付之东流,吾、吾心”
“吾知之,知之,”唐将行物伤其类,多少有些同悲“然吾等中人,位卑贱,处世唯遵上命尔”这个兄弟在建造梅园上化了多少精力,赔进去多少感情,他最清楚不过。但他们只是皇宫的佣人,不是这座宫廷的主人,只能按吩咐办事而决策权,在当权者手里。
其实想开了也没什么。树砍了,但那么一大块地方总不能老光秃秃空着吧总得另栽些花木上去。如此,新机会就来了勾着好兄弟的肩膀,唐将行带了甘花师慢慢往外走,一路上温言开导梅花不讨长乐宫主人们欢喜,但总有招贵人爱的花咯,比如桃花石榴什么的。梅园没了不打紧,再造个桃园不就成了
“桃桃园”花痴眼一亮,泪涕交横的老脸上重新泛起一层晕色。
“诺,诺诺馆陶翁主爱桃华,太后长公主爱翁主为兄寻机,必建言。”这种建议,失败了没风险,成功了则三面讨好;唐大内官胸中都酝酿很久了“甘弟设想,汉宫之内尚无桃林。若太后允准,划地兴建”
“桃林,桃林”甘花痴的心完全被梦想中的万株桃花引向天外;也不哭了,甚至开始计较起具体规划来不同品种的桃树,得错次栽种,照料得当的话桃花会一年三季常开不败的
两个宦官走远后很久,阳信公主才从紫藤花架后转出来。
动动筋骨,整理整理衣裙,阳信往空中看看,不由皱眉遭了,出来那么久,阿母要发火
最近王美人的脾气,随着孕期的不适越来越坏,动不动就要动气。想个什么托辞呢阳信公主一边动脑筋,一边从另一条小径往漪兰殿方向赶。
暗红的少女内裙,随着快步翻飞起来;在渐渐昏黄的日光下,与背后的满墙紫红相映如血般,鲜红
1709 联姻曲之 福音
中秋清晨的长信宫,安详而闲适。
阳光,透过层层的纱帘,照在宫殿雕梁上高悬的同心圆玉璧上,发出柔和莹润的宝光。窗外,小鸟们的啼叫啾啾叽叽,此起彼伏;和着晨风,携带扑鼻的清逸绿叶香和淡淡桂花香,一齐涌入大汉最高贵华美的宫室。
吃过早点,喝了逃也逃不掉的加料鸡汁,陈娇翁主打着哈欠爬回祖母舒适的大床榻去补回笼觉。睡意朦胧之中,小贵女嘱咐自己的侍女长吴女官今天别吵她,她要睡得足足长长的。平度表姐被贾夫人接回金华殿去了,早早起来也没意思。
“唯唯。”吴女官卷上两层帘子挂好,留一层纱帘和一道珠帘遮蔽视线,浅笑提醒“翁主,贾夫人言明,平度公主于申時前归长乐宫。”只要一想起贾夫人说这话的表情,吴女就觉得好玩那样的急急切切,那样的担心忧虑,好像唯恐女儿平度公主出去就进不来似的。
“嗯”阿娇在锦绣堆中翻了个身,含含混混回应申時她怎么也不可能睡到申時吧
查看一切妥帖了,吴女留下一名内官摇扇和两个宫娥守护,才轻手轻脚倒退着出去。
一觉醒来,虽然不到申时,却是午时了。
呀错过饭点了在宫人的伺候下漱口洗脸、梳好头发,陈娇刚套上罗裙曲裾就急匆匆往偏殿跑胡亥今儿按摩,自己得去盯着点可怜的胡亥兔子,按摩有效,但真真的疼。
胖嘟嘟的小脚,在偏殿门口停下。往里张张空空荡荡,人、兔两皆无
“咕胡亥”指着空屋子,小翁主向守门的宦官打听“秦医来否”
“禀翁主,”宦官先向小女孩行了个礼,才回话“秦医诊治毕,归。幸兔回房矣。”
“哦”听到这里,陈娇放心了按摩已经结束了啊也好,让胡亥先休息会儿,回头再去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