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完两个篮子的存花,长公主收手,满意了汉宫里桂花最好最盛的地方,是桂宫;每年这时候,长乐宫的主人们都放着自己花苑的桂花不用,派人跑去未央宫的桂宫采摘。
多了几个采花宫人的长队,继续慢条斯理地往长信宫方向溜达,直到长公主的耳朵敏锐抓到熟悉的呼唤“阿母,阿母呀”
“阿娇”皇姐精一震,加快脚步,循着声音寻找。
阿娇该呆在母亲身边啊,怎么跑下来了不是交代让哄着睡觉吗长信宫里的人是怎么伺候的馆陶长公主很快找到了答案“陛陛下”
路那头忽然冒出来的,不是皇帝是谁
左边刘彻右边平度,身后半步则是窦绾,天子抱着阿娇站着幽香四溢的金桂树下,笑吟吟抱怨“阿姊,何其姗姗而迟矣。”
“嗯,阿母,”坐在皇帝舅舅左臂上,阿娇右胳膊挂牢天子舅父的龙脖,左手向母亲招招,小嘴里似笑似嗔“何其姗姗而迟矣”
1707 和亲行之 可怜
“阳信呀”唐姬还在那里喋喋不休地说啊说啊说。
阳信公主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把巴掌甩到对面这个罗嗦女人的脸上。
上帝,她好想可是,她不能作为素行良好、在公主群中以温柔知礼而闻名的阳信公主,她怎么也不能出手打人啊;尤其,唐姬还是长沙王的母亲。
总算滚了带着满脸的温婉微笑,阳信公主亭亭而立,恭送庶母的离开。
人刚一走远,少女的两道长眉就紧紧纠结到一起,胸口更像压上块千钧石般又是闷又是痛长沙王之母的确是好心,是出于善意;但,被唐姬可怜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自古后宫之中,母、凭、子、贵
汉宫中凡是为天子诞下皇子的后宫女眷,最少也是个美人名分;更进一步封为夫人,也毫不稀。只有这个唐姬,膝下生有一名年长已封王的亲子,却连个七子八子都没能挣上;一直被宫中人以唐姬这个不伦不类的称呼叫着。其处境之尴尬可悲,当事人固然难受,别人相处起来也着实为难。
长沙王的生母如果在长沙国,就是货真价实的长沙太后;礼制上逊皇太后一步,几乎可以和当朝皇后平起平坐。可当下皇帝建在,皇宫内只按封号论尊卑,于是同一个人身上的两重身份,其悬殊之大着实让人唏嘘悲叹。
若唐姬没有儿子,就只是掖庭无数失宠后宫中的一员,倒不至显得如此可怜。有子却无封赠,被冷落轻慢到如此地步阳信长袖中的十指紧了紧,舒口气,放松从某种角度而言,对这个唐姬她还是有点佩服的。被如此对待能忍到现在,其心志不可谓不坚韧;如果换成是别人,比如栗夫人那型的,不气死也自杀了可她出不出塞,和不和亲,要她唐姬多什么嘴
真是活该被父皇嫌弃,永远都晾着才好稳定心绪,调整步态,阳信公主带着两个侍女继续往太医署而去今天她出来,是为给负责母亲医药的太医和药师送礼金的;可没那个闲工夫去应酬这群或百无聊赖或居心叵测的后宫女人。
从太医署出来,太阳已经很高了。
初秋的空气在阳光的全力报效下,有着不亚于盛夏的燥热。
阳信公主仰头看了看天色,将手中半湿的丝帕塞回袖管,领宫女们离开了主宫道,打算抄小路回家漪兰殿不是重要宫殿,离中轴线很远,不走宫道反而快些。
“姑,姑姑”走着走着,前面忽然传来依稀的交谈声。
阳信公主脚下的木屐停住,蹙眉不会吧走小路还能遇上
实在不想再面对那些有女的后宫,阳信向两个侍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就率先绕至小道旁的一颗大树背后。大树年深繁茂,树干七八人合力都抱不拢的样子,挡住三个苗条的少女绰绰有余。
“姑姑,熏香乃今上所赐”很年轻的女声。
“嗯。”
“天子待皇后厚矣”是感叹由衷的感叹。
没有回答,这次没有回答。
木屐踩在落叶和泥土上的声音,越来越近。还是最先那个女音“姑,二女谢姑母顾全。”
“二女,无须如此。汝与长孺之大母,亦吾之从母”谈话在此处停了停,随之响起的是一声幽长的叹息“从母,从母不幸”
树后的阳信公主微微挑起双眉好耳熟,是谁
“哎,入长乐宫之后,汝二人依然为宫婢姑母无能,椒房殿正值多事之秋”说话的人讲到后来,愈显哀伤。
咦宁女,是薄皇后的首席女官宁女。阳信公主认出了其中的一个薄皇后平日派往漪兰殿接送刘彻的,十有八九就是这位宁女官,所以才会这么熟悉。
“姑姑,二女知姑姑勉力焉”和宁女走在一起的女孩粗衣素发,单薄瘦削,却反过来安慰美服丽饰的中宫女官。
宁女停步,举袖擦拭眼角。她很伤心,真的很伤心身为未央宫女主人最信赖的女官,她对自己表侄女们的处境却不能直接施以援手,只能迂回请托到长乐宫去如果不是栗夫人对椒房殿一直虎视眈眈,暗地里小动作不断,她也不至于什么也不敢做,唯恐给皇后引来祸端。
“姑,二女知足,阿姊亦知足。虽同为宫婢,长乐宫较之未央远为安稳。二女与家姊,感恩于心。”说着,二女趴地下就叩头。
“二女,二女,起”宁女官急忙拉起来,给侄女拍拍身上的灰土。手上传来的粗陋和扎刺感,让女官感伤不已多懂事的孩子,又是多可怜的孩子姨妈家的表哥太鲁莽了好好的小吏做着,没来由的干嘛冒冒然掺和进那种麻烦结果非但弄得自己没命,全家更是被连累到没入深宫为奴。如果不是那天她无意间经过暴室认出她们,这对小姐妹天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宫奴宫婢,是皇宫等级制度的最底层。哪怕一个普通宫女或宦官,也能随意使唤和欺负这些可怜人。而且和普通宫人相比,宫廷奴婢们几乎没有脱罪或升迁的机会,即便遇到皇帝大赦或放宫人这类好事,他们也轮不到分享。
二女笑眯眯拦下表姑的手,换自己整理衣裙。过一会儿,明显还不放心,问“姑姑,入长乐宫,真否”
真的能离开未央宫了吗虽然到哪儿都是吃苦干活,可去长乐宫好歹安全上有保障啊。这些天来二女和姐姐老睡不着,经常姐妹俩抱在一起哭到天亮她们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