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天之前,在汉人眼中比乌鸦更乌鸦的又一批匈奴使臣,聒噪着扑进帝都长安,为大汉朝廷带来不幸的消息。
讣闻通知匈奴单于的阏氏之一,上一任出塞的和亲公主薨逝。无子。享年,不满十四岁。
宫室四角,放满装冰块的大鼎;阉侍们立成一排,一刻不停地摇动手中的长柄团扇。即使这样,都无法减轻金华殿中之人的紧迫焦虑感。
刚送走前来拜访的石美人,贾夫人就拖着华美的裙裾,在殿内碧青的地席上走过来走过去。一把精雕细刻的宫折扇捏在玉掌中,眼看就要被折断了。
长长的裙裾,在广川王刘彭祖座前停下。平时那么轻柔婉媚的话音,今天变得象生铁一样又冷又硬“楚公主薨矣楚公主薨矣”
广川王刘彭祖放下手中的羽觞,无奈地摇摇脑袋“阿母,彭祖知晓。”
“楚公主薨”贾夫人好像没听到长子的话,继续绕着两个儿子,团团转“楚公主薨年不足二七,不足二七”
“十三岁半,阿母。”没同情心的刘彭祖,似乎嫌母亲惊吓不够,还给了个更精确的数字。
“呜呼呀十三岁半,十三岁半”贾夫人捂住樱口,哀戚不已;泪珠儿,在一双美目里滴溜溜直转。
“大兄”中山王刘胜实在看不下去,横了哥哥一眼,好言好语地安慰母亲“阿母无忧,大兄安好,胜安好,平度安好。”
刘彭祖提起酒壶,为自己倒满一羽觞,双手捧起一饮而尽。心中,是大大的不以为然搞什么瞧他母亲那模样,就好像和那位楚国出身的和亲公主有多好的交情似的可事实上呢,这二位非但不是亲戚,还从未谋面,彼此素不相识
“平度,吾之平度”珠泪,到底扑簌簌滚落了玉颊,哀声不绝。
两位大汉亲王到这时,是再不能坐视了,一起站了起来。刘胜急急忙忙上前扶住母亲,抚慰道“阿母,阿母,何至如此女弟平度,自然无碍矣”
“无碍果能无碍”娇弱的贾夫人依在小儿子肩头,目光在两个儿子脸上来回地巡视,盛满了惊恐和凄楚。
“阿母”内室里午睡的小公主,被外面的声音吵醒了,睡眼迷蒙地走出来问“阿母,呼平度何事”
“哦,平度。无事,无事”贾夫人赶紧用衣袖遮了脸,挥手命长子将女儿送回去睡觉。
广川王安顿了妹妹,虚掩好通向内室的门,才回来“父皇命皇太子谈判和亲一事。阿母无须忧虑,平度定无事矣。”
“皇太子”贾夫人简直是在尖叫了;等触到长子不赞同的眼,才勉强压制住情绪,先把室内的侍从都打发出去。
贾夫人瞪圆了眼,急急道“皇太子正因荣之故,平度方有前景之忧”
“哦”广川王表现得漫不经心,敷衍的意味浓厚“阿母,何出此言”
“匈奴索取者,内史也。”贾夫人握紧手中的折扇,一字字说道“然,内史公主,太子同产女弟也。栗夫人绝爱之,太子兄弟断不令其出塞。余者,何人哉异母女弟中,吾女上选。”
刘胜很无语。转而,讷讷道“阿母,内史有太子、河间王、临江王。平度有大兄、胜在”母亲把他们想成什么样的哥哥了置胞妹于不顾的坏哥哥吗
刘彭祖悠哉游哉地又喝一觞,搭茬“阿母,王美人自请送女和番。阳信,林滤二主,足矣。”有什么可担心的,有王美人的两个女儿垫底呢
“王长姁位卑,年长,宠衰。竟以亲骨肉行此邀宠伎俩,真禽兽之行也”贾夫人姣美的面庞上,浮现彻底的鄙夷之色这是什么样的心肠再想博天子的注意,再想求宠,也不能拿亲生孩子的性命前程去冒险哪
“若阿母,宁终身不见天颜,困死永巷,亦断无祸及亲子之理”贾夫人玉立笔直,字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两兄弟闻之,互视一眼,肃然起敬。刘彭祖终于放下了手里的酒器。
贾夫人叹口气,皱眉沉吟“匈奴求太子同母弟不成,顺次必索后宫高位所出。届时,恐祸及平度”
后宫中,夫人是仅次于皇后的尊位。如今栗夫人因是皇太子生母的缘故,已居诸夫人之首;循序算下来,程夫人没女儿;再接着,就是她的平度了这让贾夫人如何不惊,如何不怕
广川王正了正衣袍,向母亲深施一礼“阿母无忧。皇太子荣初登储位,父皇初次有命,想来太子必全力以赴。此次和亲,当仍以宗室女充和亲公主。”
“真能如吾儿吉言,自然万好。”贾夫人少许平静了些。
“然,若太子行差,群臣无能;匈奴恃强,天子以国事为要”扶着两个儿子,贾夫人殷殷含泪“凡事不怕一万,唯恐万一呀”
“如此”这回,连广川王也不能那么笃定了国政上的事,谁敢打百分之一百的保票
此时,刘胜忽然插话了“阿母,送平度入长信宫。”
“长信宫”贾夫人一时懵了这算什么主意她的平度,隔三差五地就去长信宫玩啊。
广川王刘彭祖到底老辣,眼睛一亮就想明白了弟弟的用意,笑吟吟开口“阿母,此次送平度入长信宫长住。”
“长住长住长住”贾夫人低头凝片刻,恍然,大悟。
女儿送去长信宫,平时和陈娇窦绾作伴玩乐,孩子高兴长信宫,上有皇太后坐镇,旁有长公主看着,女儿的风险无论如何会减之又减,降到最低大汉国内,还真没敢在窦太后地盘上做乱的人,即使皇太子也不能。
“结好馆陶翁主,托庇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