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织的细帘,高高悬挂在殿宇的梁和窗上,挡住初夏开始变得有些灼热的阳光。
“行迈靡靡,中心摇摇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二十多个宫娥形成两列,沿着彼此衔接的宫室,两个一对地面对面跪坐开去,一直排到最外面的门口那里,直通皇太后日间歇息的东殿。
窈窕端庄的宫女们穿着浅色的曲裾,婉约静默,垂首待命;宽长的垂胡袖落下,盖住了膝上交握的素手完美诠释出汉室宫廷对礼仪的严苛要求。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梁女并不在宫人队列中。
新近升职的女官发上插戴一支小巧的金簪,穿了色泽鲜明刺绣精巧的深衣,正中规中矩地侍候一旁。作为东南阁里众侍从中的为首者,梁女官打点精随时注意着小主人们的需要和殿阁内外的动静。
“悠悠苍天,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从大开的窗门望出去,不远处如水的台阶和精雕细刻的栏杆旁,五步一哨,十步一岗。负责守卫的军士们甲胄鲜明,佩剑执戈,巍然不动。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彼黍离离,彼稷之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行迈靡靡,中心如醉”
阵阵歌声自四开的门窗向外飞扬,重复着盘旋着,如展翅高飞的鸟雀冲上云霄,响彻整座宫殿。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流云高天,逍遥,翱翔。
未知从哪层云磊之后,鹰破空而出;张翼飞掠处,追逐翻飞的燕雀。可怜的小鸟们惊慌失措,四散奔逃。哀号悲啼声划过天际,悠长不绝。
“悠悠苍天,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
疲于奔命的燕儿慌不择路,纷纷带着背后的灾星窜进野鸭栖息地。
祸水延引
惊起水边河岸上一片凄厉嘈杂的呼喊叫唤。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行迈靡靡,中心如噎。”
无辜的野鸭对飞来的横祸惊恐万状。鸭群首领暴跳如雷,扯着脖子呼朋引伴,应对这些明显带有恶意的不速之客。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在公鸭的拼死掩护下,鸭妈妈乱叫着扑棱翅膀,保护自己的雏鸟向最近的草丛和水泊仓皇逃去。
鹰啸,鸟鸣,鸭叫,雏啼此起彼伏,乱作一团。
“悠悠苍天,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奋勇反抗回天无力;死的其所虽败犹荣。
滩涂上,翩翩羽翎,风中凌乱;气息哀哀,消磨殆尽。
东南阁里,现在很安静,很安静
歌唱完了,小人儿们都闭了嘴,手拉手肩并肩地站在一起,静静等候。
宫室中央,儒雅端正的中年文士一身简素却不失身份的男士曲裾,默默伫立。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嘴唇一径蠕动,无声地一遍遍重复古老诗句的最后两句。
虽然不愿承认,张乐师仍不得不痛苦地在心底里接受这是他的命,是他的劫数;是他当初违背家族意愿所引来的天谴命里注定,逃都逃不掉
迷茫中,他似乎又看见了早已离世的祖父。老人家用生前经常挂在唇边的那种嘲讽笑容,对着他“嘿嘿”个不停,似乎正在嘲笑他当前的处境瓜娃,瓜娃子。早告诉你了,不听活该
等啊,等没动静。
等啊,等还是没动静。
文士低垂着头,令人看不清表情。只有极细微颤抖的双肩,才泄露出一丝半点其人此时此刻的心绪。
窦绾小贵女用肩膀顶顶边上的表妹“阿娇”
馆陶翁主莫名其妙,向窦表姐一摊手,摇头。
善良的平度公担忧地瞧着文士“莫非,有恙”
“唔”娇娇翁主歪歪小脑袋“难说。”
三位小贵女,三双漂亮的眼睛,开始绕着对面的音律教习滴溜溜转疑惑,疑惑。
文士对学生们的怀疑态度一无所觉,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无可自拔。
当初长公主的属官找上门来相请时,是多么高兴啊总以为这回总算熬出了头。从此,在这京师上层打响了名头,成为行业中的翘楚也不枉自己离乡背井,闯荡京城这么多年的艰苦和辛劳。
谁料到,谁料到啊
怪不得,怪不得官方乐府里那么多名伶艺人都不用,却单单从宫外找了他
他真是悔之晚矣
有有恙平度公主的这个猜测,象两根针一样刺进梁女的耳膜。
可怜的女官顿时感到心动过速,整个人差点弹起来生病生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