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皇太子一事,不能再耽搁了天子的眉心隐隐叠起还好,阿姊一直站在自己这边力劝
紧接着窦婴,条侯周亚夫也出列,声如洪钟“陛下,初先帝废过关用传,自此货值通顺,边用充足,军民获益良多。主君实不宜违先帝之圣训。”
自吴楚平定,大汉朝堂上为首的就是窦婴和周亚夫两人。如今,两大重臣都表示反对,这项建言的讨论结论基本定了。
静谧,殿宇里一片沉默
天子似泰山崖峰般巍然不动。
帝王,诸臣,侍者,武士数十人充斥的东厢一时凝住,鸦雀无声。只有沙漏里缓缓流过的细沙,才让人相信这不是一副壁画。
层层的广袖褶皱遮掩,金链拖着宝石缠上帝王修长的食指,一圈又一圈。天子巡视着殿内诸人,若有所思。
如果不是怕被追究用兵无能之罪,曲周侯会老老实实将战利品送来未央宫吗
赵国苦寒偏远,论富庶远不及中部和南方诸国。赵王族更不是汉帝国立国最长久的王族。可就这么个以前毫不起眼的赵国,竟一下子收缴到几十车的珍异宝。以此类推,吴国、济南国、胶东国等的王宫府库,还有那些附逆罪官的家产,实际该有多少
那些庞大的财富,如今去了哪里
周亚夫
刘武
窦婴
某些副将,部将
还不知足吗还要反对恢复用传
不用传,的确省事而方便省了向官府缴纳商税;方便了地方官和守将勾结,利用军需品来谋利
“治粟内史,治粟内史何在”天子忽然转换了话题,高声叫出国库主官“治粟内史,府库尚存几何”
深深吸了口气,治粟内史拖沓着走到前面,停了好一会才回话“臣恐不足用。”
条侯周亚夫拿眼睛瞪他府库里有多少库存,一五一十实说就好。他这法非所问的,算哪门子回答
“不足”魏其侯窦婴代表大臣们追问。大家都知道打仗要花钱;不过文皇帝留下满仓漫谷的钱粮,这场战争持续时间不到一年,就能让国库不够用了
“耗用糜多,府库不足”治粟内史淡淡地加以一一陈述。
“平七国之乱,重将士论功行赏,晋位加爵,理所当然”自古军功为重,对得胜将士的犒赏是一笔巨大支出。
“王师斩首十万余级。”这位大臣前半句平铺直叙,似乎不带任何感彩“然,十万余丁口尽去,赋税安出”
殿里群臣一时无语大汉的赋税,是以人口为基数征收的;少一个人,就意味着少一份皇粮财税的收入。
“况,太尉谋,之前因军粮被焚而饿毙者”国库主官望望条侯,色悲悯,欲言又止。
大臣们不由都皱起了眉头那十万余以外,周亚夫主导的吴楚战场还饿死几万呢这
向侧斜跨小半步,治粟内史不露痕迹地避开条侯汹汹的目光。周勃的这个儿子带兵久了,动不动就一副你是贼寇我是官军,灭你很应当的可怕表情,实在是让人无福消受。
“条侯击吴楚。曲周侯为大将军,击赵。窦婴为大将军,屯荥阳。栾布为将军,击齐。”越往后,财政大臣的声音越发悲苦“多国战乱,兵锋所指,百姓苦甚啊”
魏其侯窦婴动了动嘴唇,想辩解,但终于长叹一声,什么也没说出来。
太尉周亚夫耷拉下眼脸,绷紧了下颚。
中尉卫绾垂首,无语。
栾布扭扭脖子,有些窘地低下头。
只有曲周侯郦寄毫不动容当没听见。
过兵,如过火;而水火最无情战火波及之处,劫财劫色算是轻的,杀良冒功才是从战国时代延续几百年的军中顽疾
汉承秦制,军功按人头数量计算。人活着,能分辨一下此人是敌是友;一旦身首异处,谁知道这死人头是从对方战士脖子上割下来的,还是摘自某个倒霉路过的农民或行商
仗一旦打起来,再自律刚正的将领也很难完全控制住场面杀红了眼的官军或叛兵,有时还真不知道谁更扰民些。
“陛下,诸公人死万事休,身后孤寡老弱,焉能任其饥寒交迫、流离失所”治粟内史身体前倾,对天子和公卿们投以饱含深情的申诉。
跟着各反王作乱的那群人,死了的身后留下近二十万户孤儿寡妇和老父老母。天子已宣布大赦,那些人仍旧是汉国子民。朝廷官府难道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活活冻饿而死而接济,又是一份大大的开销。
汉室众臣相顾失色,直觉这段时间经常引为炫耀的斩首十万余级战果,是越琢磨越没意思。
这就是内战的尴尬
一大堆人头有什么用首级留在肩膀上,种地、做工、行商养小家,税收年年不断地进国库。脑袋搬了家,非但税赋没着落,还要出钱照顾其老幼这一正一负间,收益成了损耗亏大了
更要命的是,人口损失和自然灾害不同,周期长太多了。一年收成不好,还能指望下一年风调雨顺;而人从出生到能纳税服役,得十七年哦不,现在是二十年刘启陛下前年更改了汉律,令天下男子年二十始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