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内府工匠们一通乒乒乓乓地忙活声中,三座彼此相连的楼阁,上上下下所有窗户边门很快被用长木条封死。长史犹不放心,一一检视确认所有通道都妥当了,才回到正门上锁烫封印。
大锁扣上的哐啷声让围观的陈氏族人齐齐稍震,人们的脸色都不好看似乎那把锁封住的不是木门,而是往仕途富贵的通途
陈信在树后轻轻一拉妹妹,压低了声音催促“少儿,归。”
小女孩兴致未尽,磨磨唧唧地想多看一会儿。
长史大事完毕,整了整衣冠向四周诸人微微抱个拳,昂首挺胸而去;陈家人一路目送,寂寂无声。
行至中途,这位长公主府首席属官忽然停了步,转头向灌木深处凝视片刻,嘴角弯起,躬身徐徐一揖。
陈信暗叫不好,拉了妹妹就想后撤。
可惜晚了陈家亲族都发现了这对小兄妹,还有,少儿的红衣太招眼。
“世子,世子”人群中,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拄着柄装饰炫目的王杖跑出来。一把扯住陈信的袖子,昏花的老眼噙满热泪“世子啊,何久而不归,老朽想念为甚啊”
陈信顿时僵住,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却什么也做不了。
这老头他认识,是陈氏家族中和他祖父一辈的族叔祖大汉年长者为尊,尤其这位叔祖有先帝所赐的王杖在手,即使高官丞相也不能有所不敬。
一个中年人上前扶住老者的手臂,很尴尬地纠正父亲“阿父,此非世子,乃陈信”
“非世子”老者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立刻象甩鼻涕一样甩开了陈信,很厌恶地重重哼“陈信陈信奴子孽种”
陈信攥紧了拳头,牙咬得咯嘣响,惨白的脸骤然赤红。
陈少儿再不晓事也知道不对,死抓住哥哥的手,紧张得快断气了。
“阿父,天色不早,随儿归家吧”中年人对少年的怒火毫不萦心,兀自搀扶老父往外走。
老人一边把王杖在地上杵得砰砰响,一边唉声叹气地大叫“庶孽,庶孽啊家门不幸呐,庶孽”
陈氏族人跟上老人父子,静静出府。
三三两两的人们在经过这对小兄妹时,或视而不见,或嗤之以鼻。好几回,有意无意,族人振动的深衣长袖打在两个孩子的脸上身上,生生的疼。
陈信挺直了腰杆,用少年略显稚嫩的肩膀紧紧护住妹妹;少儿躲在哥哥胸口,瑟瑟发抖。
不知何时,失踪许久的堂邑侯出现在兄妹两面前。
“阿父,阿父,哇”陈少儿扑向父亲,嚎啕大哭。
陈午抱起幼女,轻轻安抚“少儿,莫怕,莫怕。”
少儿反而哭得更凶了。小女孩揪着父亲胸口的衣裳,哽哽咽咽,泣不成声“阿父,少儿很乖,很乖呢”她一直很乖很听话,努力有礼貌当好孩子,可为什么大家都那么讨厌她为什么
“非汝之错。少儿乖”看着面貌与亡妾酷似的女儿,陈午一时酸楚难言。
“阿父”陈信抿紧嘴唇,但眼眶湿湿的他毕竟不成年,只是个大孩子。
我也很想问为什么,从没有想到事情会发生到今天这样的地步。举手摸摸爱子的面颊,堂邑侯陈午遥望皇宫的方向,满腹怨气孩子是无辜的,并没做错什么。他的妻子刘嫖,为什么如此无容人之量真是妄为一国之长公主
805 联姻曲之 伤脑筋的祖母
临晨,是炎热时节一天中最舒服最好睡的时辰,可陈娇却偏偏在这时候醒了
两只光光的小脚在顶级漆木地板上悄无声息地移动,经过瞌睡的女官,跨越呼呼大睡的肥兔,踮着脚尖绕开值日的宦官,跑进窦太后的卧室其实很近,阿娇睡房隔壁
出乎阿娇意料,老祖母不在
熟门熟路推开虚掩的南侧门,小女孩大大地松了口气祖母在露台上坐着呢。
长信宫位于高台之巅,极目远望,天幕沉凝云色暗郁。
雕栏内,窦太后和衣斜倚,花白的头发缠绕飘忽于后,晨风中侧影寂寥;无的双目似在望天,又似在俯视台下树影婆娑的宫苑。
几抹剪影骤然掠空,鸣啼缕缕,呜咽悠长,时断时续之处让人心颤,从头凉到底
咬咬嘴唇,小女孩环顾四周白玉砌成天家台,哪会有杂物
掉头室内,一把抓过条案上陈设的金爵玉盏,跑回露台奋力向外抛去杯盏在空中划过两条弧线,一前一后落入树丛。
林地里栖息的鸟雀受惊之下,一群群尖叫着弃巢而出,逃上生天。一霎时,鸟鸣四起,纷乱飞腾。
窦太后被忽发的嘈杂撞破了迷思,微微一怔“阿娇”
陈娇啪嗒啪嗒一把上前搂住祖母的脖子,小脸昵在太后颊上一个劲地蹭“大母,大母”
香香软软的小人儿在怀,寒凝不知不觉间松动多熟悉的感觉,在很久很久之前,长女阿嫖幼时,也喜欢这么睡一半起来找自己。
“大母忧之乎”陈娇很轻很轻,很小心很小心为什么,无所不能的祖母现在看上去那么样脆弱
“无事。”窦太后低低答,习惯性把心爱的孙女先从头到脚摸索检查了一遍不出所料,又没穿袜子皇太后让小陈娇坐在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