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还想再向众人嘱咐些什么,然而一个摇晃几乎跌倒。齐王并不是强壮的人,长期的攻防交战,对前途命运的担忧恐惧以及今日痛失信臣的刺激,令他实在不堪重负。
被搀扶着跌跌撞撞步下城头,齐王中途猛回首,向守城主将命令“待漏夜,汝定收路中大夫归城不计代价”
话到一半,哽咽得说不下去
601 贺捷
二月中,打不下梁国望西兴叹的吴兵,又被条侯周亚夫在背后暗算骚扰了粮道。焦头烂额之下,吴楚不得不从睢阳城撤军,到下邑找周亚夫决战。
事实证明骄兵必败固然不是真理,哀兵必胜更不是,尤其当哀兵饿得头昏昏眼花花之时可怜,素以轻悍闻名华夏的吴楚兵士,最后真不知是输给了王师的勇武,还是败于自己辘辘的饥肠。
传递军报的红翎急使日夜兼程换马不换人地奔向帝国的中心长安,捷报的内容很短吴卒多饥死,乃畔散。吴王与其麾下壮士数千人夜亡去,度江走丹徒。
报捷的马蹄声击碎了压抑京城多时的不安与沉闷,顺带着也敲碎了寒冬最后一层防护。似乎只一夜间,新芽和花苞就争着抢着,摆脱掉枯枝的禁锢。
新绿,瞬间铺满整个长安城春天,终于来了
最近天子在长乐宫呆的时间越来越长,留居未央宫的时候则相应地减到最少。廷尉署秉持圣意在未央宫大兴冤狱,人抓了一批又一批,甚至有嫔御后宫被牵连在内。
此事的处理上,皇帝多少有点动机不纯,借题发挥。
中央和地方势力之间,利益交织纠葛不清是常态。外朝如此,内廷宫禁尤其如此。由于皇宫只进不出的特性,派系分化更严重更复杂。
来自全国各地的宫女和宦官和故乡保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同时,宫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也是朝臣和地方豪强争相收买的对象这是从商周以来就有的政治现象,谈不上好坏。
平常,天子偶尔也利用这类往来为自己所用。不过,现在形势变了。是到了乘机肃清一下的时候了那些由反叛封国派来的,或与叛方有交往的,甚至只是有嫌疑的该杀的,不该死的,都得腾腾动动了。
与未央宫不同,长乐宫这次几乎没卷入这场风波。窦太后这人眼盲心明,瞎眼皇后能熬出头绝不是白给的
二十多年皇后生涯积累的人脉班底,能留到今天的全是至忠能干之人。这些旧人被分派到长乐宫各个要害,将整个太后宫填塞到铁板一样密不透风。
所以,当前的长乐宫对天子是安全和惬意的代名词自己母亲的地方嘛
长信宫东殿是按华夏最古老的坐西向东朝式样建造的,优越的通风和采光条件使其成为长乐宫主人们最经常的起歇处。
拜近日气温骤升所赐,火盆是全不用了。午后的宫室内弥漫着新叶和杏花的清香。厚重的殿门全部大开,只有内层镂花拉门和室内几道大屏风彼此错落,虚情假意地阻挡春风时不时的探头探脑。
高位上,窦太后斜斜靠着高枕假寐。小窦绾则挨在太后身旁瞌睡连连,估计起先在捶腿,现在动作早停了。
另一头,小小的阿娇趴在皇帝肚皮上忙着打盹。天子半睡半醒,大手拍抚阿娇的后背,有一下没一下,慵懒散淡。
这段时间皇帝真的累到了初战失利、弟弟和将帅冲突、初次面对战争的紧张、同室操戈的压力桩桩件件,日以继夜地消耗着天子的精力和健康。到后来,皇帝全靠天性中一股不屈不挠的坚韧硬撑着。
如今首恶吴楚已败,大局底定,剩下的小鱼小虾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一松懈下来,满满的倦意就铺天盖向刘启陛下袭来,好像总也休息不够似的。
长公主浅眠,早早起了。现在正坐在长子陈须身边三心二意地翻看一本帛画。刘公主时不时的抬头看看母亲、瞧瞧弟弟、瞄瞄女儿,再摸一把儿子,眼里嘴角满是喜色梁王的战报还附带着送来一份家信,是一桩喜讯“陈硕平安”。
一个内官蹑手蹑脚进来,轻轻禀告“诸皇子女请见进贺”
帝后还没反应,窦绾倒是一惊醒了,险险跌下来;不远处的长公主伸手一把扶住,安抚地摸摸窦绾的面颊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胆小得很,老一惊一乍的。
皇太后意气阑珊地挥了挥手,完全没有起身的打算。长公主取过一只软垫加在母亲身后,让老人家靠得更舒服些。
皇帝倒是想坐起来;可刚一动,陈娇就不满地嘟嘟哝哝,小脑袋在大舅父胸口蹭来蹭去以示抗议。天子想想就歇了心思儿女不是朝臣,父子间犯不着那么拘礼再说,皇帝也实在很舒服自在,懒得动弹。
于是,当一群皇家子女进得门来,看到的就是祖母和父皇一副闲散到极点的样子,完全没有平常正襟危坐的皇家气度和威仪。
皇子公主们彼此看看,依旧如仪行礼,齐声唱贺“儿臣贺父皇大捷,愿我大汉武运长久。”
皇帝微笑着抬手示意“平身,赐坐”
阳信公主刚坐下,就觉察到大妹的脸色不对。南宫公主直勾勾瞪着父皇的方向,眼快烧起来了。
顺着妹妹目光看去,阳信立刻明白了南宫恼怒的缘由馆陶姑姑家的陈娇正趴在父皇怀里睡得香喷喷,那么多人进来恍然无觉只给个后脑勺,连抬头都欠奉简直比皇帝都大牌。
“南宫”阳信小心翼翼地提醒大妹看看地方,不要多事。
“阿姊”南宫公主用手往自己头上比划了一下,再向父皇陈娇方向撇撇嘴。
“南宫,汝”阳信一挑眉,忽觉背后被拉了一下。回头只见小妹林滤半张着嘴,也是紧盯陈娇,口水都快掉下来了。
再一次更仔细观察一下,阳信几乎和两个妹妹同仇敌忾了陈娇脸朝里,束发的发卡正露在外。发卡金地镶玳瑁,缀着云纹状的红珊瑚,虽不大但玳瑁和珊瑚的色泽纹路却是再正不过。
又是新的和陈家表妹见过那么次,她的配饰首饰就没重样过,每次都是又珍贵又漂亮馆陶姑姑可真富啊
想起自己首饰盒子里那数的过来的几件饰品,阳信有些心酸和陈娇这个翁主比起来,她们姐妹三个正牌公主是何等的寒酸
大汉的公主们有封邑,但封邑收入有限;衣食无忧而已,想靠那个置办奢侈品是不用想的。如果不巧封地贫瘠,说不定还要贴钱出来封主领主有很多义务的,没有只索取不照顾的道理。
比方说,馆陶长公主的馆陶县就不是多富庶的地方,受益有限。刘嫖一家能过上如今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