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的宾主众人正襟危坐,安然聆听
“叮”忽然一个高音插入,很突兀,和前面的旋律完全联不上如果前面那段有旋律可言的话。
四周的听众们不由一楞,有些人意外之下身子也跟着一动。
乐声又回到了低音区,暗暗哑哑,随着根根丝弦半阶半阶地攀高。
冷不丁地,琴声在中音区来了两个急速回旋,然后音阶直冲云霄,随即又毫无缓冲地跌至谷底
尖利的声音有如一柄沉淀着岁月和伤痕的青铜古剑,在最坚硬的顽石上不屈不挠地刻画两强相遇互不相让,彼此进逼彼此折磨效果是两败俱伤
众人脸色都有些发白,但总体看上去还保持基本的仪态贵族世家对子弟后裔的礼仪训练绝对是伴随终身的好习惯
观者中年纪最大的条侯太夫人,老人家已经开始摇摇欲坠。章武侯的次媳刘若正巧坐在她身边,急忙伸臂从背后扶住老妇人。
条侯的母亲很感激,低低致谢“老身多谢齐翁主。”
似乎还怕不够刺耳,弹奏者的另一只手更是毫无规律尺度地在乐器上可劲儿划拉,制造出一片嘈杂,把肆意随性和无忌表现了个淋漓尽致
时不时地,中间还突发想地敲打几个节奏,来个穿插迂回。
列席的成年人非亲即贵,都是汉国响当当的地位身份,大家同一地面色平静做欣赏陶醉状;只是,细看之下,有几位贵人的额头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咚”指节扣向木板,在音箱上敲出一个强音演奏结束
宫室里的听众们都如释重负般大大松了口气只敢暗暗地:d馆陶长公主在边上目光炯炯地看着呢不过,大家互相交还的眼色含意,彼此都明白总算完了,真不容易啊
至于感叹不易是针对年幼的演奏者还是自己饱受蹂躏的耳朵,就是不足为人道的私密心思了。
长相万般可人的弹奏人两只手依然搭在乐器上,一张玉雪可爱的小脸兴奋得通红,正举头四顾,美滋滋等待听众的赞扬。
永寿殿里一片静寂,只有室外强劲的冬风呼啸透过门窗缝隙隐约传进。一室的公卿贵妇屏息凝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才恰当是凭良心还是凭常识
人们不约而同地望向主位上的皇太后。
大汉朝的当朝太后直接做出了表率老太太没半点犹豫地鼓起掌来,嘴里还不停地赞美“妙音,妙音”
众贵人的色一时都有些呆滞,多少带些惊疑地再观察观察太后的色没有任何勉强之色,窦太后确实是一副欢欣着鼓舞着意犹未尽着的表情:d。
右侧,长公主得意洋洋环顾四周,自豪得不得了,乐呵呵忙不迭附和“善母后如是,实为妙音”
这下不用疑虑了,永寿殿里的众位贵宾一律交口称赞:
“馆陶翁主实为天资出众”
“帝孙天潢贵胄,非同凡响”
“天赋异禀,乐音高妙”
“高妙也”
小女孩的笑容更大更欢实了,眉眼弯成月牙,心花儿怒放
长公主笑盈盈地盯着女儿,一脸温柔怜惜。
从不爱笑的窦太后缓缓点着头,满面皱纹早已绽开,全是慈祥那是发自内心深处、绝无半丝掺假的喜悦。
这下,贵宾们的赞扬更大声更起劲了整个永寿殿一片和乐融融,宾主尽欢
“厄说甚好难听也。”一个小男孩的话语忽然横空而出,就象孔雀群里夹带个芦花鸡一样格格不入。
耳尖的陈娇立刻循着声音望过来,大眼圆瞪。
“十皇子”席中的薄皇后大吃一惊,急忙拦住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长辈面前不可多嘴。”
可惜,刘彘皇子是个诚实的好孩子,对真理很固执“非也,实乃恶音也”
望望上首喜怒不辨的婆婆和下边面无表情的大姑,薄皇后开始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自己干嘛多此一举地带刘彘跑这趟长乐宫啊
既然陛下发话让王美人反思,同时把十皇子交给她代养一段时日,单纯接下就是了。何必带这个庶子到长乐宫再解释一通
这回自己是谨慎过头了,完全的得不尝失
有些复杂地看看这个今晨主动贴上来认母的儿子,善良的皇后开始烦恼如何为他化解这场麻烦那边的馆陶翁主已经快哭出来了
“翁主演奏高妙。阿彘年幼且阅历浅薄,故不能领会。莫敢胡言”薄皇后赶紧搭个梯子,指望这个看上去很聪明的小子能顺杆滑溜出困局。
四周的贵妇们也加入规劝的行列,希望小皇子及时改口,不要再继续激怒太后和长公主。
可惜皇后的善意所托非人
十皇子刘彘天资不凡,竟然立刻找出了好心皇后的漏洞“母亲,明明阿彘年长”小男孩很鄙视地瞟了陈娇一眼这小家伙连话都不会说,自然是自己大咯
薄皇后顿时结舌这小孩的确聪明,实在聪明可惜,聪明得不是地方
“哇呜呜”小女娃终于忍受不了,一头倒进祖母的怀抱,委屈地嚎啕大哭起来。
长公主急忙起身过去帮着安慰宝贝女儿,再狠狠剜了一眼这个讨嫌的侄子,非常非常地不满。
“乖,莫哭阿娇莫哭哦。阿娇好妙音,阿娇好音律”窦太后搂着孙女急忙安抚“竖子无知,不用理会。”又亲又揉地好一通爱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