劲松逍扬的四个字,似要飞起扑入她地眼中。
诸事尚安。
她眼底一热,这字迹如此熟悉,不禁轻一叹气。
虽无署印,可她却知这是他亲笔写与她的。
心沉沉,思漫漫,念潮霎时奔涌而出,淌压过她心底最涸一处。
再抬眼时,门口白袍之影逆着光,袖随风扬,冷面清清。
英欢掩了眼中之情,不动声色地收好手中信折,而后看向他,道“可还有事”
宁墨定立在门口,眼黯人邃,只看着她,却不说话。
她微怔,蹙眉瞧向他,一向见他温润,却不曾料到他还有露出这种色的时候
只是他面上阴雾转瞬即逝,身子一斜,外面阳光扑过白袍一角,复又映亮了他那张淡稳面庞。
他略一垂首,低声道“别无它事。”说罢,一撩袍摆,便要出去。
外面忽然急匆匆跑来一人,险些撞到他身上,却也不顾陪礼,连禀也不及禀,便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陛下,北面急报”
英欢眉头拧起来,看清曾参商身上窄袍襟湿汗渍,不由上前,“何事如此慌张”
她随驾至军中多时,大小战役参历无数,早已不似从前那般莽撞鲁猛,却不知今日何事能令她慌然无措成这副样子。
曾参商连宁墨仍然未退都不避,飞快抽了封折报出来,手指微抖着递上来“一刻前刚送到的北戬出兵南下。”
英欢人一僵,目光凛凛,抬手一把扯过来。边展开边道“北戬出兵,便是让它中宛几州又有何妨何至于慌张至此地步”
早先邰遣沈无尘、邺齐派古钦先后出使北戬,所议不外乎就是今日这局面,就算北戬此时出兵南下、欲趁乱图占中宛北面数州,也不过是意料中事而已
思绪在她眸光扫至折报上地潦草墨字时。骤止。
瞳缩人惊
曾参商话语如珠般地急急又道“北戬十万大军齐发,二万在北佯攻中宛边镇以遮人耳目,其余八万绕过剑峡、沿西境一路南下,直扑顺州城”
英欢握着那纸地手微微有些抖,目光越过她肩侧,朝宁墨看去,就见他闻言后面色亦变,不由压声道“你先退下。”
他眼一敛。面色恍然,未发一辞便退了出去。
英欢轻吸一口屋外扑进来地凉风,沿案缓缓坐下,攥紧了那纸,眸光散淡,半晌才启唇冷笑,“当真是人心难测”
想当初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以北戬一偏隅小国,怎会有朝一日敢举倾国之力、趁隙攻伐她御驾所处之城
以为北戬恃其地险,最多不过是图中宛北面几州岂知它竟能算得这般精准。于这时突发重兵,直指顺州
八万大军横扫向南,如此不留后路之势,若非确信她无重兵屯于顺州。又怎敢这般无所顾忌
然她大军兵力所布,又怎会被北戬轻易知晓
她握着那纸的手松了些,眼底阴霾之色愈盛,脸色冷然,开口轻声又道“当真是,人心难测。”
曾参商在旁低声道“陛下,方将军及风圣军其余四品以上将校都已在一堂候着了”
英欢猛地起身,攥纸入掌。“走。”叶,清妃混着枯红,秋杀。
一进一堂便闻齐齐恭道“陛下”之声,前方又有人升座与她。
她直直上去坐了,眸光飞快一扫下面诸人。单刀直入开口便问“哪一路调兵来援。最快”
方恺脸色黑冷不已,出列一步。道“臣等方才已然议了一议,眼下无非四策一为从奉清路调所驻禁军南下来援;二为命永兴路屯兵东攻北戬,以使北戬收兵回朝;三为疾命于、林二部弃北面已夺诸州、回师来援;四为命人东报邺齐大军,恳其分兵来援。”
英欢抿了唇略想了想,脸色更是阴了。
四策都非良策。
奉清路虽有余兵,可却比不上北戬大军来速快;永兴路兵力不足不说,便是东攻北戬,亦有函谷关为障,且北戬大军直扑而来,只怕最后是会鱼死网破;于、林二部已然北上纵深,此时折南而返,非但来不及,更会丢掉已占数州;至于东面邺齐大军
她微一阖眸,手攥得紧了些。
他领军一路破敌,中宛都城近在眼前、势在必得,当此千钧一发之刻,又怎会轻易弃而舍之
北戬此次,当真是算尽心机,挑了个好时候
但,如此天衣无缝之计,到底是
“陛下”方恺见她出半晌,不禁急急低唤一声。
英欢陡然睁眼,看见下面众人都在等她定夺,不由轻轻一喘,开口道“调奉清路所余禁军南下,能多快便多快。”
方恺皱了皱眉,心知定是来不及,却也别无更好的办法,只得点头,又道“北戬大军来袭,顺州城中只有风圣军不到二万人马,实是势危,臣等虽定会拼死守城护驾,可却不敢存完全之念,陛下是否移驾”
“不必,”英欢冷冷开口,立时断了他后面要说的话,“朕就坐在城中,等着它北戬大军来”
一堂门槛处光亮堂堂。
落叶娑娑,被风时时扫进扫出。
早就该知,她这一生,怎会有清享了无涩事地时光。大历十三年九月二十六日,北戬出兵,怀远大将军胡彭领八万人马越剑峡袭南。直逼顺州。
上会诸将于堂,下旨调奉清路禁军南下以援;时城中守军上下不及二万,左右进言,请上移驾,上怒而驳之。众人弗议。
十月五日,北戬大军兵临城下,列阵擂鼓,激喊叫战,日夜不休。
七日,十数将校不忍其辱,连番请战,上按剑于侧。命左右诸将闭城不出,违者立斩。
城外战鼓隆隆之声撕裂天幕,似是永无止尽。
叫战辱骂之浪叠叠不休,字字不堪入耳。
已过整五日。
城中守军数寡,无法轮流执勤以戒,因是连日来兵疲乏,被城外北戬大军包围之势勒得人人紧张难耐。
两日前军中十二个将校连名请战,欲带兵出城煞一煞北戬嚣张之势,都被她驳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