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宴。
篝火明亮,将甲兵刃,凛凛开目。
英欢身上衫裙轻飘慢扬,在这一阵骨硬髓坚之众中,扫过一圈柔风。
知他们都在看她,目不转睛地看她,纵是不合君臣之仪也在看她脸不由窜粉,抬睫去看身侧男人。
贺喜眉扬人挺,峻庞在火光耀映下更显刃戾,足下步子渐渐慢了下来,一路伴她至北面长案之前时,才猛地一停。
疾速转身,立于她身前半步,阻了她前行之道。
低眼,弯唇,笑着看她。
英欢亦停,怔然对上他地目光,见他眸间冷藏万尺深意,却不知他要做什么。
火苗一簇簇在跳,柴木烧燃之声噼啪作响。
几百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二人。
周围静得要命。
他肩膀微微一动,眉扬更高,抬臂,冲她伸过手来。
她心中骤悸,指尖瞬时发麻。
玄袍凉锦如水在颤,他的手指骨硬分明,大掌尽展于她面前。
她急喘一口气,不敢信他竟在二军大宴将开之际、诸将百尉目光擢摄之下,以帝之身对她行此之举
“手给我。”他刀唇轻开,低低而语,声音只她才能听见。
眸间沉邃,目光溺人,笑意惑心。
只一刹,身周音弥光消,数万大军形同无物,眼中只有他一人。
天滞地结,火灭水涸,僵人窒。
她心在狂抖,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缓缓抬手,夜风撩起敞袖凉罗,擦过他的指尖。
玉管五指微微在颤,放进他掌心中。
他眼缩沉笑,低眼一瞬,而后一把攥过她的手,牢牢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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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雄图江山,何为欢喜 天下二十五
宽硬温暖的大掌,攥得她微微有些痛。
篝火簇燃的蓝焰在夜里显得诡暧非凡,近百将校在后,数万大军在营,却静似空杳无一人。
夜空中淡淡闪出几颗星。
恰似他眸子里的亮光。
忽明忽暗,动若流波,搅透了她一心冰水。
仍是怔然不知所措。
他嘴角笑纹深深,扯了她的胳膊,脚下大步迈过去,臂肘一弯,便将她带到案前,动作迅而不乱,贵雅有加。
他的手指动了一下,穿过她指间,牢牢扣住她发凉的手。
她心口如被石击,却未挣一分。
就这般站在他身旁,由他握着她的手,眼望前方诸将其后万军,人一寸寸地僵下去,僵到心都跳不动,气都喘不了。
夜风骤起,擦地而过,扫起她襦裙长摆,团花纹纱如薄翼般缓缓扑到他锦袍之上,纠缠着,清透绛紫盖了沉墨玄色,艳而戾。
耳骨在震,响起那一日苍青月辉之下他笑着说出的话。
其实我不怕叫他们看见。
真想能一直握着你的手,再也不放。
人乍然清醒过来。
手急急一抽。
却引得他将她攥得更紧,紧得她整个人都开始疼。
先前僵绷的心蓦然狂跳起来,人在发抖,恍恍间仿佛明白了他是何意。
英欢蹙眉侧眸。不可置信地狠瞥他一眼
疯了不成
贺喜左手压上乌木长案,望着下面众将,横眸凉声道“坐。”
众人目光仍是错愕万分,无人作得了丝毫反应。
二帝在上不入座,何人在下敢就席。
他目光缓缓扫过诸将百校。眼里光淡无色,微一挑眉,抬手一把端起案上盛了酒的大碗,声寒透骨,音传四面八营,高举道“上祭,此役阵亡将士”
猛地甩袖垂手,一碗酒满满泼出去。洒透前方壑土。
帝帅之风,凛凛迫人,一身戾气逼得众人统统回了,正言在上,不敢罔作揣度,纷纷自案上端起酒。
二帝共飨两国大军,理当执手以祭。
酒碗成线而连,酒光荡而粼粼作晃,让人眼花。
他复又命人注酒入碗,待将满时端起。在身前平持半臂之距,冲众人高声道“下赏,凯旋得归二军”
话毕,仰脖倾碗。倒酒入喉。
渍溅袍襟,酒尽之时,猛地落碗至案。
铿然一声响。
底下百名将校齐齐振甲,双手举碗,高声呼道“谢陛下”均是送碗至唇,一饮而尽。其后八方营道之上,数万大军闻音之后亦呼谢恩,声震如波。一方方荡漾开去,响透山川平原,摇动夜幕苍穹。
她人紧眼热,望着这血气万丈不休之景,心口似饮了烈酒一般的辣。
真男儿当如是。
同他并立在大军之前,听他祭亡赏军。观万人甲动谢君。心底悸动一波似比一波凶。
贺喜忽而一攥她地手,再次注酒端碗。身子侧过来半边,朝向她,偏头望一眼底下两军将领们,而后开口,声音不高却沉,道“中敬,谋策英果主帅”
英欢愕然。
盯着他,手冰人冷,开口不能言。
他语气决绝,不容人抗,寒眸之光尽扫两军大将,而后自饮碗中之酒,甩碗于案上,眉扬之刹,霸气四溢。
邰军中不必说,邺齐诸将更是无人敢逆。
一时间,东西两面将领们纷纷越案出列,蓦地朝北单膝跪下,垂首齐声高喝道“敬陛下”
她哑然,手更冰,人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