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音自前方荡过来,惹得宋沐之浑身一抖,手脚俱麻。
怎番算罢,都敌不过他的一霸之气。
事若成此,天下不知又将变得如何。
贺喜接了小内监递过来的琅丝錾龙铜手炉,慢步出殿,殿外轻雪飘扬,落沾于面,冰沁入怀。
她若是喜之不尽,那便万万不要掉泪。
一语四字,沉似万石,谁令谁喜,谁让谁欢,笑又如何,泣又如何。
家国天下一盘棋,帝王之间几段情,你争我夺,他杀她伐,不过犬牙相错耳。
欢若平生,喜之不尽。
谁输谁赢,太早莫论。
卷二完,明日起入卷三,崭新一卷,崭新未来。
谢谢参商同学的长评,我很感动。
卷三 欢若平生,喜之不尽 帝业一
初雪迟至,较之往年竟晚了一月有余,可一落便是三日不休,天地间万物裹了银装,冰晶莹透。
御街宽阔的石板道侧积雪满覆,远处莲池亦是一片苍然之象,全无了先前旖秀之景,只剩白辙冰痕,更显皇城肃穆严森。
下马道过后,有黄衣通事舍人一路来迎,见了沈无尘,远远便躬身行礼,“沈大人。”
沈无尘点头,眉眼一低,“皇上人在何处”
舍人道“正在景殿,大人才至宫门,便有人通禀过了。”说着,暗下抬眼,朝沈无尘身后张望,“皇上着沈大人将人直接带过去。”
沈无尘淡淡应了一声,望见那舍人后面还跟了四位小宫女,看着甚为眼熟,都是旁日里在景欢殿值差的,也就不再多言,侧身让过,头微微一偏,道“便是她了。”
四位宫女前后趋步过来,飞快将沈无尘身后之人打量了一番,而后为首的那人轻声笑了下,上前去扶道“姑娘随我们来罢。”
乔妹站在沈无尘身后,脚下雪中踩出浅浅两只小坑,一张小脸冻得通红,身上一件葱青仿缎厚绵夹袄,一双手不顾礼数地按在长裰衣摆下,想要汲取衣棉中的暖意,可仍是禁不住地发抖,小嘴哆嗦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沈无尘眼角微弯,看向那宫女,“她还没习惯遂阳这气候。”
宫女微微一笑,也不说话,只是上前来,自一侧搀过乔妹的胳膊,带她往前走去,至了雪浅的砖道上才对她道“快些走,一会儿进了殿中,便不这么冷了。”
乔妹脚下不稳,咬了咬嘴唇,回眼去看沈无尘,见他跟在后面,步子不急不缓,面色淡然,这才稍放了些心,依那宫女所言,步子快了些。
脚下绒雪甚是厚实,一踩便有细小的吱吱声,抬头向前望去,满眼尽是刺白之光,依稀可见远处殿瓦一角琉璃,于碧天灿阳白雪下,灼灼闪烁。
到了景欢殿门口,那宫女才将手松开,仍是笑着道“姑娘且在此处和沈大人稍等。”说罢,便和其她几个一道入殿去了。
乔妹略显局促,胡乱点了下头,不由自主地朝沈无尘那边挪了两步,小声道“沈大人”
沈无尘站稳,轻声问她道“不必怕,入殿后只消照我先前嘱咐的那般便可。”
乔妹抿了抿唇,手绞着衣摆,迟疑了一时,还是道“沈大人,我我是想问问你,狄将军何时回来”
自被狄风命人从逐州送至遂阳将军府上,她便没有出过门。
三个月来,一日比一日漫长,诺大的一个将军府就似华笼一般,将她身心俱困,连个可以说话问事的人都没有,府中上下人人皆知要好生待她,可也只是在衣食上供她无忧,旁的事情一概不同她说。
狄风于她,两次相救相容之恩,她应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纵是先前惧其之威怕其生怒,可日子久了,心中却也隐隐盼着他能早些回来;毕竟这异国之地,他是唯一一个她认识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她可以信托的人。
从彻底绝望到心怀希望,又从满心希望变成失望落寞,她以为他当是待她不同的,可却还是错了,她在谁人眼中,都不过是个似轻羽般没有丝毫份量的物什罢了。
她身份卑微,身子不洁,又能求什么,还想存什么奢望。
可还是感激他,若非是遇见他,她许是不知这世上还有这样的男子。
只是这样的男子,又是什么样的女子才能配得起。
她知她不配,这辈子都不配。
天空又飘起碎雪,雪沫落下来,化于她头顶,冰冰凉的滋味将她心唤回,她抬头,望见沈无尘看她的眼,心里不禁一揪。
他眼中黑且静,不带一丝采,面上虽无表情,可却让人觉得莫名惶恐。
乔妹朝后退了小半步,垂下眼,“是我多事,沈大人莫要怪罪”
沈无尘没答她问的话,又似没听见她后面这句,只是撇开目光,望向前方高高殿阶,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狄风不愿归京,其中含了何意,他是明白的。
这天下只有一人,能让他无怨无悔于外守疆,亦只有一人,能让他情愿扎于苍林潮原也不肯回京。
不过一纸婚诏,铁骨铮铮似狄风者,心也能塌,骨也会脆;十几年马背沙场征天下,却不敢回京亲眼看这一场盛宴。
君有君命,臣有臣责,他当初既是选择走这条路,那便应当料到日后会是此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