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识途盯着他看得出,他自知理亏,无话辩解的窘迫模样,无论看多少次都不会厌倦,隔了一会儿,才答道:“我只是在想,你或许并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上官情又看了他一眼,道:“我曾失手杀了自己的母亲。”
赵识途一怔:“因为修习那罗刹功?”
上官情点头道:“时至今日,我才知道当年在家中书房偶然发现的秘笈,原来是篡改过的赝本。我先是狂性大发,而后又昏睡不醒,医师说我经络紊乱,活不过三年,我的父亲,三年未过,便当我已经死了。”
赵识途心里猛地一沉,隐隐觉察到一些线索,却又不敢肯定,接着问:“所以你才要离开家?”
上官情道:“那秘籍以梵文所写,我便一路泊至西域,那是一片的土地,厥草生在石缝里,剥开后竟能吮出甘霖,胡杨树泣出泪珠,可以当作药引,我靠着它们活下来。以天穹为盖,以残阳作灯,你知道么?那里的山比这里辽阔百倍,风掀起沙石的时候,天地像是颠倒了一样,人行于天地间,比砂砾还要渺小,那时候我常常觉得,生与死,兴与亡,似乎都不再重要……”
他很少说这么多话,说得久了,便语无伦次起来。赵识途打断他道:“绝没有这样的事,至少我很庆幸你活着。”
上官情像是听到了世上最不可思议的话语,甚至顾不上掩饰讶异,只是怔怔地望着对面的人。
风声忽然小了,夕阳沉入地面,西边的天空中,最后一抹余晖将尽未尽。华灯初上的街市,层叠耸立的山峦,都融化在一片朦胧中,看不太真切,唯独眼前人的面容是真切的。
那一刻赵识途忽然觉得,倘若日月就此静止,倘若这一刻便是亘久,该有多好。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在回过之前,上官情却已经站了起来,把佩刀拿回手里,看起来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淡淡道:“我已没事了,我们走吧。”
赵识途感到几分错愕,只能答道:“好。”
上官情朝他点点头,而后纵身一跃,黑衣的背影投入黑暗之中。
赵识途眼看着视野忽地一空,心中竟也跟着一沉,原本清醒的头脑被一阵没来由的恐惧所侵占。
上官情已轻盈落地,抬起头来喊道:“赵镖头?”
赵识途恍然惊觉,举目四顾,西边哪里还有什么余晖,天光已尽,周遭已是夜晚。
汉水流经梁州,入夜后,两岸灯火盈盈,人声喧嚷,比起冷清的边塞,不知热闹多少倍。
这条江上,载着明月珠许多的记忆,小时候,她常常带着明月尘来江畔玩耍,有时候,江景天也会背着江夫人,偷跑出来。那时候她们还不懂得身份之别,三人结伴,也曾有过一段好时光。
中原与西域不同,四季分明,在有水的地方尤为明显,冬季里江面被冰层封住,春季又会融化,夏秋之际,充沛的流水漫上江滩,浸润万物。江滩上有一棵槐树,几根枝桠悬在低处,挂起绳圈,就能当作秋千来荡,到后来,那槐树越长越高,枝桠也离地越来越远,不能用来挂秋千了。
这一晚,明月珠沿着河畔信步漫走,竟又遇到当初的树,她仰头寻找,果然找到了那几根枝桠,绳圈痕迹还留在上面,只不过再也触碰不到了。
过去的时光也像这些枝桠,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远。
江府失窃案落定后,江家老爷和夫人从长安返回,照料独子的伤势,城中的乱局也逐渐平定下来,明月珠曾委托衙门,彻查了明月尘的委令状,果不其然,是她窃取官印、精心伪造的。
打一开始,她便是盗贼团的同伙,为了昆吾剑而来,她所做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