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六奴养了数十日,一身鞭伤悉数痊愈,终于能下地走路了。
那日,若玉兴高采烈地领着六奴去花园游玩。
只见得桃红柳绿,燕飞莺啼,假山流水,曲径通幽,春景极美,不似凡间。
六奴悄悄牵住了若玉的小手,若玉也抬头望向六奴。
六奴这段时间丰腴了许多,不似初见时那般面黄肌瘦。
少年本就漂亮的五官,终于显出了艳丽颜色。
要说这辛六奴,确实长得漂亮。
他生的是星眸琼鼻,口若樱桃,面若好女,不似男儿,叫若玉都要看得痴了。
六奴察觉到若玉视线,便垂眸朝若玉微微一笑。
这一笑,更是如同笼烟芍药,照月梨花,比花苑里的春花还要动人心弦。
若玉痴痴说道:“那上清观的道长还说我是男儿身女儿命,叫我看,六奴哥哥才是个好女儿生到了男人身里。嫦娥下凡也不过如此,我真想唤你一声美人姐姐!”
六奴脸色一红,柔声嗔道:“公子又在取笑小人了。”
他说话时声音轻柔细腻,又问:“上清观的道长是个什幺故事?”
于是,若玉就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将子玄道长算的那三卦一五一十地说给了六奴听。
末了,若玉又愁眉苦脸地说:“唉,我可不想和什幺痴情艳郎君厮守终身,要是能和六奴哥哥一辈子待在一起就是最好不过了。”
“少爷……说甚幺傻话呢。”
六奴笑着摇了摇头,脸色却更红了。
他脸色一红,可真是面若桃花,艳极美极,叫若玉又看痴了。
但是想到那三卦,张若玉不禁垂头丧气地说:“我娘亲是不信这三卦的,但是爹爹特别信。凡是靠近我的男人,上到亲戚,下到仆人,他都要将底细问得一清二楚。只要姓名、字号或是家乡出身里带着个‘艳’字的,都要被爹爹赶走。我爹爹就怕人家是要将我娶走的艳郎君呢!”
六奴听罢,暗自思忖。
自己名叫辛六奴,出身野岭山郊,与“艳”字搭不着半点关系。
看来,若玉命中注定的那位艳郎君,并不是他。
六奴眸色低沉,愈发用力地握紧了若玉的小手。
若玉也不知六奴为何突然失落,只觉得六奴含羞带笑时面若桃花,心绪低落时则如雨落西湖,又是一种别样美丽姿色,傻傻笑道:“嫦娥姐姐!你又在想什幺呢!”
六奴也笑了:“若我是嫦娥仙子,那你就是我的小玉兔。我走到哪里,就要把你带到哪里了。”
若玉被他逗得咯咯直笑,六奴却不是在开玩笑。
从那以后,无论若玉去到哪里,六奴就真的跟去哪里。
与其说六奴是若玉的嫦娥姐姐,不如说他是若玉的哈巴狗。
两人是情同手足,日夜相伴,春去秋来,又过了一年。
这一年春天,却并不太平。
皇帝年迈倦怠,政事皆交由宠臣定夺。张道顺直言进谏,却惹怒皇帝。
奸人趁机栽赃构陷,张道顺惨遭罢官,家产尽数没收,仆役则变卖为奴,一家老小更是要即刻离京,谪往蜀地。
圣旨下来那日,整座丞相府愁云密布。
张若玉是哭天抢地伤心欲绝,兵差却还是将辛六奴等一干仆役强行拖走。张若玉哭喊不休,甩开母亲追出门去,跟着官差马车狂奔而走。.)
马车上的六奴泪流满面,含泪喊道:“少爷,上清观道人算的三卦,怕是应验了。丞相大人果真遭难,恐怕九年以后才能平息。那时,你恰好十八岁,正好要遇到你的艳郎君了。你可不要只顾着与他恩爱,而将我忘了!”
若玉哭道:“我不要艳郎君,我只要你!”
六奴则殷殷嘱咐:“六奴命贱,也不知会流落到何处,少爷,你可一定要回来找我!”
若玉哭着答应了。
待马车远走,张若玉小小的身影已经看不见,辛六奴还倚在车边痴痴望着。
但命不由人,辛六奴是男子,原本应该充作劳役,没想到近年来男风盛行,辛六奴彼时已经十三岁,在丞相府生活一年,已是美得艳若桃李,娇若好女。
办事官差见六奴姿容艳丽,便强行将六奴登记成了男娼。
张相一家人已经上了蜀道,张家是罪人,无人敢与之传信,六奴与若玉断了联系。他孤苦无依,万般无奈之下,不得不去烟花柳巷苦苦求生,此话按下不表。
太白诗曰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入蜀路上颠沛难行,危机四伏,待张道顺一家抵达蜀地时,家中老老小小只活下了十几个人。
就连主母李氏都没能幸免于难。她在半路之中身染时疫,暴毙而亡。果真是应了上清观子玄道人演算的卦象,张道顺痛心之余,也知这是妻子的命数,无法回圜。
张道顺便携幼子在蜀地煎熬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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