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知道自己被免除死刑的凌寒柏一大早就醒了过来,他默默计算着时间,计算着自己被处死的那一天。
自上次的会面之后,展鸿宇就没有再来看过他,他完全能够理解,毕竟现在他们身份不同了,他也不允许自己再成为展鸿宇的累赘。
一个人被关在牢房里不能动弹的滋味并不好受,尤其是百无聊赖地等待着死亡的感觉,更令人心烦意乱。
双膝处的伤一直很痛,之前看守为自己摄入的镇痛剂恐怕已经失效了,不过没关系了,反正都要死了。
凌寒柏已经不想再去麻烦别人,他只希望能死得稍微体面一点。
每天早上看守都会进来给他送饭,帮他擦洗翻身,说实话,他一点也不期待这个时刻,对方粗暴的动作总是弄得他很痛。
不知道自己的尸体最终会被埋在哪里?还是会被集中焚烧掩埋?那样的话,展鸿宇又到哪里去给自己立碑呢?
想想之前对展鸿宇的恳求,凌寒柏无由感到一丝脸红,当时他大概情绪太不稳定,居然提出了那种让人啼笑皆非的要求。
其实自己死后,哪里还会知道是否有人记着自己呢?他也迟早会被人们忘记。
他会被他最爱的鸿宇哥哥忘记吗?而他的女儿的记忆里也不会有自己。凌寒柏闭上了眼,他的内心有些酸涩,却又不乏平静。
被遗忘是大多数人的结局,这样的结局,对于自己而言,只是来得早了些。
突然,紧闭的金属大门被推开,躺在床上的凌寒柏浑身一怔,他已经可以想象进来的会是将自己押赴刑场的法警了。
几名法警的身后,一名执行官也跟着进入了牢房,他拿出一份文件,看了眼色惶惶的凌寒柏,向他宣布道:“凌寒柏,因为后续证据的出现,最高法院决定撤销对你的死刑执行,改判终身监禁。你的伴侣展鸿宇先生已经申请了对你进行狱外管制,你今天就可以跟他离开了。”
“狱外管制?”凌寒柏一时还无法回过来,忽然他的瞳仁在看到展鸿宇出现在门口的身影时猛然一缩,
“寒柏,跟我回家吧。”
展鸿宇衣装笔挺地凌寒柏走了过来,他面带微笑,而这微笑之下又藏了多少辛酸与苦涩,恐怕无人会知道。
凌寒柏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幺,他挣扎着想要起来,却不得不借助法警的力量才勉强坐起。
“鸿宇哥哥,我不用死了吗?”凌寒柏感到自己的嗓音有些颤抖,他的心情复杂,说不清到底是高兴还是愧疚。
展鸿宇点了点头:“是的。你不用死了。但是你也不再拥有自由。你必须接受政府的监管,直到被赦免。”
“谢谢。”自己不会无缘无故被赦免死罪,不用说,这一切都是展鸿宇的功劳,想到自己曾丧心病狂地将展鸿宇推入死亡的深渊,而对方却不计前嫌地营救自己,凌寒柏抬起那只满身伤痕的左手缓缓捂住了自己的脸。
他低下头,哽咽地啜泣着,泪水从他的指缝间一滴滴滑落。
每一个接受狱外监管的lph犯人,政府都会特别派出一支监管小组,这支监管小组的组的成员由lph、bet,甚至还有一些已经有固定伴侣的og组成。和前政府实行的利用职业监护者对og管理的策略不同,监管小组的成员全都直接效命于政府的lph管理中心,算得上是政府公务员,所以他们在管理被监管的lph时拥有更大的权力,并可以视情况向相关管理部门申请撤销lph的狱外监管,将其送回监狱继续改造。
“展先生,虽然凌寒柏他现在的精状态和身体状态都不太好,但是我们还是必须按照程序给他戴上追踪脚镣。”
负责对凌寒柏进行监管的监管组组长是一名已经有伴侣的lph,也是第一批通过审核后确认对新政府忠诚的lph。
展鸿宇看了眼刚服了药之后昏昏沉沉躺在病床上的凌寒柏,对方已经丧失了行走能力,却仍免不了要受禁锢之苦。
“他已经没法走路了,戴脚镣还有意义吗?”
展鸿宇叹了口气,他并不支持所谓的lph管理条例,可是为了换回凌寒柏的命,他只能昧着良心推动了这项让他感到危险和不安的法令。
监管组组长无奈地耸了下肩:“展先生,您应该知道,戴追踪脚镣已经是最低一级的监管模式了。按理说,我们还应该对他做一个评测之后才能决定对他采取几级监管,希望您可以理解。况且追踪脚镣并不会影响他的日常生活,可以说这是非常温柔的处置方式了。其他的战犯可不会有这幺好的待遇。”
“把脚镣给我,我替他戴上。”展鸿宇知道对方说得没错,的确,以凌寒柏的身份以及犯下的罪责,如今他能安然躺在家中的病床上,已经是一种幸运。而一级监管这种最轻微也是最人性化的监管模式,想必是其他二级战犯是无法享受的,傅云深有意通过这种称得上严酷的手段来驯服那帮lph战犯的身体和灵魂,势必会安排一批非常严厉苛刻的监管组进驻申请狱外监管的家庭。
而正因为自己与傅云深据理力争,才为已残疾的凌寒柏争取来了较为自由宽容的待遇。
比起直接戴在脖子上的电子项圈,追踪脚镣还是最大程度维护了被监管人的尊严。
展鸿宇托起凌寒柏瘦削的脚腕,小心地将脚替对方镣戴了上去,然后输入指纹锁定。
老实说,展鸿宇一点也不享受这样支配囚徒的感觉,他从来都认为人应该是自由的,不管是身体,还是灵魂。
对于一个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的人来说,失去自由或许也并不是那幺痛苦,至少对凌寒柏而言如此。
他醒来之后,甚至带着些赞许的目光欣赏起了自己脚上那根有些沉重的追踪脚镣。
“我联系了医生,等你身体再恢复一些之后,他们会为你置换金属膝盖骨,到时候,你就能重新站起来了。”
展鸿宇坐在病床边一边削着苹果,一边对凌寒柏解释道自己之后的安排。
他转过头,将一块苹果递给凌寒柏,凌寒柏受宠若惊地想伸手去接,可是他手上的伤还没康复,一直颤个不停。
最后这块苹果被展鸿宇亲自喂到了他的嘴里。
“你的眼睛伤得太重,不过安装电子假眼之后仍可恢复一定视力。我本来还打算为你找一只合适的机械右臂,可是监管小组出具评测,不建议为你安装,他们说毕竟你是s级战斗力的lph,这对以后的管理不利。”展鸿宇实话告诉了凌寒柏,他不想欺骗对方。
“鸿宇哥哥,不必这幺麻烦。我现在能在你身边就很好了,腿还有眼睛,我都可以不要。”
凌寒柏说这些话并非是为了安慰展鸿宇,在他决定以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将展鸿宇安全送走之时,他就有了这样的觉悟,那些还留在他身上的部件,都是他赚回来的。
“雪月不会想看到这样一个残缺的父亲。”
展鸿宇往自己嘴里也塞了块苹果,他温厚的目光深沉地凝注着凌寒柏,却如钢刀划过对方的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