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差点被他平淡的态度气得发颤,转眼一个时辰又到了,他刻意没有提醒,果然过了好一会儿顾寒舟才反应过来,膝盖略一动,便“嘶”地吸了一口凉气,秀气的眉头也皱成一团。
内侍幸灾乐祸地暗笑几声,佯做遗憾道:“可惜啊,时辰已过,顾大人您只能继续跪着了。”正想继续说几句,余光瞥见窗边站着一个高大身影,剑眉朗目,不怒自威,不是皇帝又是谁?
内侍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想要跪拜请安,却被皇帝抬手制止。皇帝透过窗棂打量了一阵,见顾寒舟手捧诏书不舍得放下,而他身后的内侍攥着藤条手足无措,摇头笑骂,对内侍比了个手势。
内侍伺候皇帝多年,认出皇帝方才骂的是句“蠢奴才”。他也并非愚钝之人,一拍脑袋,明白自己钻了牛角尖——既然皇帝分明是在想方设法地折磨这顾大人,那自己又何必畏手畏脚?
一闪念间,他手中藤条已高高扬起,“刷”地甩落下去!
“!”顾寒舟猝不及防挨了一鞭,凶狠的力道打得他往前一扑,撞在案几边缘,摞在最高处的几本诏书被震得滚落下来,散落一地。
内侍捏着嗓子道:“哎呀顾大人!您竟把诏书摔落了,这可是大不敬的罪过!”
鞭痕从左肩斜纵至后腰,虽然隔着几层衣物,却仍是火辣辣的疼。顾寒舟沉默地跪直身体,也不辩解,只是抬起那双点漆似的眼睛望了望他,那目光明明像不知世事的幼兽般干净,清澈中却又透着了然,竟让宫闱中打滚多年的内侍心中一虚。
幸好站在窗边的皇帝再次示意,内侍定了定心,板起脸,道:“陛下让奴守着大人,如今您既然犯了错,便不得不罚,也不多,就抽——”他飞快地朝皇帝扫了一眼,道,“——二十鞭罢。”
顾寒舟见他目光漂移,心知皇帝必藏在一旁看着,却没有主动戳穿。他低声道:“等等。”起身将散落的诏书收拾好,又把自己沉浸良久的俞墨亲笔谨慎地放在妥帖位置,然后退了两步,对内侍道:“你动手罢——就在这儿?”
内侍见他面色虽微微泛白,却比前几次镇定许多,担心皇帝嫌他太过冷静而失了乐趣,犹豫片刻,果然听门扉咯吱一声被人推开,皇帝阔步而入,呵斥道:“你这奴才也太不知规矩。寻常的二十鞭子,哪里够胆大妄为的顾大人长记性!”
顾寒舟像是早料中了这一切,色平淡,仿佛即将受罚的不是他一样。
皇帝劈手夺过内侍手中藤鞭,掂量了一下,用鞭梢轻轻点了点他肩膀,抬起下巴支使道:“去!给朕褪了顾大人的外袍,把他吊在房梁上——”
皇帝一面说,一面细细观察着顾寒舟,见他始终脸色不变,语气也随之变得森然,仿佛字字从牙缝中挤出,“——朕亲自动手,也好教他知晓些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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