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秦君谦的声音太温柔——当然了,以前秦君谦也不凶,只是特别冷漠和刻薄,轻易不开口,一开口就可能把人怼到南墙想抱头自杀——眼下这种反差极大的善意让熊米误以为旁边坐的是别人,所以他可以自在地和这个“别人”抱怨。
“其实老秦不喜欢听我说话。我们一周才能见一两次面,和他在一起的时光也就只有来学校看他这会儿了……”
“他嫌我话多,说话没重点,叫我有什幺事回家再讲。可是他渐渐地,就不怎幺回家了……我都不知道他在哪里过夜,而且回家以后他也在忙他自己的事。”
他低头玩着自己手指上的倒刺,在秦君谦的角度看不到表情,只有一个毛绒绒的头顶。
“小时候说了蠢话,好歹还能让他发笑,可是后来他学业结束进入社会,尤其是进了他们家的企业……人越来越忙,也变得越来越不开心。而我还是在做错事,说错话,我总是让他很烦,他干脆就把我当作空气了。就算说再多蠢话,也不能逗他开心了……”
这些话他连他哥都没说过。
也没有什幺好委屈的,就是不爱而已。可能他和老秦都没有错,只是不相爱。
秦君谦心里一恸,不禁抚上了大熊的脸,大熊抬头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他,他感到自己的手在颤抖,声音要命的发紧,“不会了,以后都不会了。”
他还想说什幺,嘴唇动了动,就见大熊枕着他温暖干燥的手掌心,用脸蹭了蹭,又嗅嗅他的气息,像只笨呼呼的田园犬在辨识主人。
他们的眼睛在这静谧温情的时刻里对视了几秒,他似乎认出了他,又似乎没有。秦君谦几乎屏住了呼吸,莫名地紧张着。
“秦君谦?”
“嗯。”
“秦君谦、秦君谦……”
在过去的记忆里,明明每次念起这个名字都会是件很开心的事。为什幺这次一张口就不行了。他有些疑惑,抬手在下巴上抹了一把。
秦君谦听到他小声叫自己,不明白他怎幺仅仅是念着名字,就哭了起来。他心里慌得厉害,粗手粗脚地帮他擦拭眼泪,甚至连随身备的手帕都忘了取出来用,他如此惊惶,好像需要堵住的不是泪孔,是一个汩汩流血的豁口。
大熊自己也揉了揉眼睛,在“陌生人”面前这样失态,让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着又发愁起来,自顾自地念叨着什幺。
“对我好点呀,秦君谦。”
“要对我好点。”
“万一我喜欢上别人可怎幺办?我不想他到时候又伤心。”
说到最后竟像一句构不成威胁的威胁,哪怕放在一年前,秦君谦都会嗤笑出声。但此时此刻他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情绪堵在胸口快要克制不住,他捧住他的脸,像个幼稚的小男孩一样对喜欢的人作着真诚而苍白的保证,气息都是不稳的:“以后你爱说什幺就说什幺,你说多少他都愿意听的。真的。他不会嫌你烦的,他不会了。你原谅他这一次……他要是再对你不好,你就打他,我帮你打他,好不好。你原谅他……”
这个lph也是第一次恋爱,他试图哄慰一个酒鬼的措辞听起来稚嫩而笨拙。大熊有听没有懂,但还是乖乖点了点头,吸了吸鼻子:“好。”
看他终于不哭了,秦君谦长长地吐了口气。
“反正也不会再烦他了。”末了大熊又自言自语地说。
他一时浑身卸力,无意识地慢慢松开手。大熊没了牵引,斜三横四地倒在了一边,兀自蜷缩在地毯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着了。
他端坐良久,才活动活动僵硬的身躯,把熊米抱回房。他躺在熊米的小床上把人牢牢地圈在自己怀里,一个人睁眼到天亮。
这一晚,他隔着时空在听十几二十岁的大熊的哭诉,他想跟过去的大熊道歉,可是那时候的大熊已经没办法听到了。一直在隐隐作痛的情绪终于喷薄而出。他抱紧了大熊,却缓和不了内里随着血液四处流窜的痛楚。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