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眼底黯了黯,陷入了回忆。从头到尾,傅君颜的表情都很平静,语调像是平时和安安讲故事一样,温柔而平和,没有太大的起落。手里依旧细致的帮我洗着头发,从头到尾力度不多不少,没有一丝扯疼我。可故事的内容,却太过凄凉
那是一个懦弱而无力的女人,一份绝望的痴心守候,还有最后作为女性来说,最最凄然悲惨的死亡。而那个故事中的男人,作为丈夫,作为父亲,竟然就那么决然冷淡的无视着这一切,甚至间接地引导着这一切,连曾经同床共枕,为他生儿育女的妻子的鲜血,都没有燃热他的眼睛还有一个被抛弃的孩子,母亲不认识自己,父亲不要自己,有生却无养,有血缘却无关爱。
当傅君颜的语气里那么的心疼着自己的母亲,当他用无比美好的语言描述着那个如茉莉般纯美的女子。我却想,最惨的不是那个女人,而是那个孩子,那个还那么小的傅君颜,他小时候,一定很可爱,一定很乖很乖,可为什么会那么可怜都没有人疼他
也许是我偏心,我可以同情那个女人悲哀的爱情,可我却不能原谅她作为母亲的失职,就像我不能原谅我的生父,纵使他的身体也不够好,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但他没有趁着能活的时候起码多看我一眼,而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死亡,选择了跟着妈咪一起死去。从小这就是我一直没有说出口的心病,我总想如果爹地不是一个好继父,如果他不是把我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爱,如果表哥坏一点,我早可能被生吞活剥的连骨头都不剩
我想着想着就好生气,想他妈妈也生气,想他那个精子供应者更生气,忍不住就开始哭,哇的一声泻火一样把手往浴缸里一拍,大骂一声“王、八、蛋”然后回落的水全溅落在我和傅君颜脸上,浇得傅君颜满头都是。傅君颜愣了愣,眼底错愕地轻轻晃了晃发上的水,连忙抓过干毛巾给我擦眼睛,一脸平静无奈地把我从浴缸里抱出来,拉过浴巾把我光裸的小身板包住,然后搂着我像哄孩子一样的拍着我的背说“不气了,都过去了。”
我却不依,水汪汪的抽涕着猛抱住他光溜溜的身子问“为什么啊是傅家和他王家有仇吗他一开始不是对你母亲挺好的吗为什么后面变化那么大就算他再不爱也不能这么对老婆孩子啊怎么可以妻子受凌辱自杀还这么平静那还是人吗这样畜生都不如的东西还是人吗”
傅君颜苦笑着对我摇摇头,伸出长指遮在我嘴上说“好了,乖河豚,别说脏话。”
“我、杀、他全家的心都有了骂他算什么”
“骂他不作数,吵醒了安安可不好,吓坏了我们的宝宝也不好。”他点点我的鼻头,安抚的亲了亲我,让我乖乖在一边的凳子上坐好,才转身给自己套好衣服,接着站在我面前眨眨眼,卖萌地问我“宝贝生气了走路会不会横冲直撞啊”
我想了想,摸摸鼻子说“有可能”然后伸出手撒娇的对着他扬了扬说“抱抱”傅君颜就俯身把我一把捞起。他抱着我,我也搂着他,紧紧的搂着他。想他说着那么悲伤的故事还要安慰我,还要那样若无其事,就觉得好心疼。一个人,到底要有怎么样的毅力,才能超越人生的苦难和悲痛又该有怎样的心胸,才能在卑鄙龌龊间仍不失自我也只有傅君颜只有他,才能经历那样的不幸,仍挺直盎然
傅君颜说,他始终记得家里的老人告诉他,曾经父亲对母亲很好。所以连他自己,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能明白,为什么后面的故事会扭曲成那个样子直到多少年以后,他了解了外公傅衡留下的遗嘱,了解到当年的太多真相。他才恍然大悟,才越发的痛彻心扉。
王军在入傅家之前,与其说是平头百姓,不如说是身上带着几条命案的不成器的地痞流氓。他那时不顾自己危险救了一个孩子,入了傅雅雅的眼,好命地被傅雅雅捡了回去,后来办事又表现得稳健有魄力,渐渐得到了傅衡的重用。
但傅雅雅真是运气不好,善良的她永远不会知道,王军那时顺手救的,不是别人的孩子,而是他自己和姘头的孩子。虽然那个孩子最后命不好得病死了,但王军和那个女人,却始终都没有断过。
当王军后来娶了傅雅雅,进了傅家门,他享受到了太多从未有过的权利和金钱的快乐。可前前后后,阻力和风言风言却不可谓不大,甚至日益疯涨了起来。他终于知道,在那个讲究门庭地位的年代,他再有能力,在外人眼里也不过是主人家的一条狗,他所得到的一切,在外人眼里,都只是抱女人大腿才得来的。渐渐的,他就开始疏远傅雅雅,在钱权中忘乎所以,开始越发想证明自己,越发厌恶傅家。
可痴傻的傅雅雅却没有发现,也从未怀疑过他。但久经沙场的傅衡却防了王军一手。老爷子太了解自己女儿的懦弱无能,就怕日后有个万一。于是,他早就立下了遗嘱,把自己一生的积蓄都留给女儿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为傅雅雅留了一条退路。
傅衡的遗嘱很简单,王军每月只能提十万美元的现金。傅氏的所有财产,百分之五十在傅雅雅名下,而百分之五十留给了那时还未出生的傅君颜。不论是女方,还是男方提出离婚,王军都将得不到一分钱,并且逐出傅氏。老爷子估计是年纪大了,人到死时心也慈善了,大半辈子在黑道上混,临老却总想人是有感情的,自己的女儿乖巧,也是惹人喜爱的,留下份遗嘱敲敲王军的警钟就够了。
但他却没想过,字是死的,人是活的。王军还有两条路可以选,永远冷藏这个妻子,或者逼死她。可悲的是,这个男人,两条都做了,一分不差,连自己的儿子,也没有放过
傅君颜说,后来王军和她那个姘头的独子不争气,把改成王氏的傅氏折腾的一塌糊涂,最后只能靠一笔军火生意扳本。也就是在索马里,傅君颜联系警方毁了他最后的这笔生意,而王军这个所谓的父亲,就在傅君颜转身的时候,拿起枪,一枪射在那个可以致命的位置上,半点也没有手软
如果,你的父亲要亲手杀你,该是怎样的心情恨吗委屈吗还是疯狂我不知道,只是我听了好难过,几乎喘不过气来,就像真的有人拿钝刀子割我的肉一样
可我什么也舍不得说,只是垂下脸,怜惜的伸出手抚摸着傅君颜伤口的位置,我太想宽慰他,只好几近幻想地哄他说“也许,他不知道是你也许他不知道”可我的话还没说完,傅君颜就摇摇头,一点一点亲允我不停滚落的泪,他说,声音却很低。“他是知道的,因为我的眼睛太像母亲。别哭,我不难过,我真的不难过,我把命还给他了,这是好事。”
傅君颜最后也没有告诉我他六岁之后的故事,我问他,他只是说“然后我遇见了你啊”
我有些恼,一个劲的把眼泪往他干净的t恤上蹭,完了还不嫌脏的伸出手抹了把泪,然后往傅君颜身上揩,傅君颜也不拦我,笑得无奈又纠结,干脆脱了上衣光着膀子拿衣服给我擦手。我说“你别忽悠我啊”
他才闭了闭眼靠在我颈边说“我就每天想着快点长大,然后遇见你啊。”
我无语,却也没有再追问,任谁都晓得,这样苍茫的世上,一个六岁大的孩子,无依无靠是多么艰难,又该经历怎样的颠沛流离只是他那句我不难过,我真的不难过又该是经历了怎样的疼痛,才能说出口的话
我说“傅君颜,沙漠里你告诉我,有人告诉你生活的苦难是成长的基石。那就是说,你遇见了好人,对不对有人疼你,对不对”
对上我期待的眼,他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