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若白,她伸手去扶他。若白的眼睛睁开,目光从昏沉到清醒,在她面容上停留几秒,然后他自己撑着坐起来,一手拿过水杯,一手接过药片,他看也没有看她,色淡漠地仰头吃了下去。
她想扶他躺回去。
格开她的手,他自己缓缓躺回去。
她怔怔地看着他。
前几天还不是这样的,虽然他一贯淡淡的,可是她觉得和他是那样的近,除了师父和晓萤,他是和她最近的人。而现在,他讨厌她了,将她隔在遥远的距离之外。
“怎么还不走。”
夜风从窗户吹进来一些,空气中带着青草淡淡的味道,月光也是淡淡的,就像若白此刻的声音。躺在枕头上,他的面色依旧有些苍白,眉心蹙起,仿佛有些等得不耐烦了。
“我说过,不想看见你。”
若白闭上眼睛。
“我”她的手指蜷缩起来,狼狈地想要立时起身,又看到亦枫正酣然大睡,“等你病好了,我马上就走。”
“我已经好了。”
“”她哑口失措。
他闭目沉默着,似在等她尽快走开。
“我知道,你在生气”百草嗫嚅地说。从小到大,虽然几乎没有人跟她玩,道馆里的孩子们总是欺负她,师父对她很严厉,可是,她从来没有向谁道歉过。“是我太莽撞,太冲动,在那样的场面去质疑金一山大师”
“在比赛之前,你确信你一定可以打败金敏珠”若白打断她,声音淡淡的。
她怔了怔,摇头。
“没有。”
“如果败给金敏珠,你会向金一山下跪道歉”
“”
她咬住嘴唇。
“如果败给金敏珠,你会从此退出跆拳道”
“”
嘴唇被咬得发白。
“回答我会,还是不会”若白声音肃冷。
“不会我不会向金一山道歉更不会下跪”她的身体僵住,双手在身侧握成拳,“我就算是死,也不会那样做”
“那你为什么要跟金敏珠下那样的赌注”若白声音冰冷,“既然赌了,你就要想到输掉的后果,而一旦输了,你就必须信守承诺”
“我不会输,我也没有输”
握紧双拳,她坚声说。她会拼死一战,哪怕是会死在赛台上,也绝不会败给金敏珠
长长地吸一口气,若白压抑着咳嗽了几声,再看向她时,他的眼底已是冰寒一片。
“好,我听出来了。假设你输了,你不会向金一山下跪道歉,但是,你却可以从此退出跆拳道,对吗”
她沉默地低下头。
“难道,跆拳道对你而言,是仅仅为了一场意气之争就可以放弃的事情”他的声音更加严厉。
“不是”她的脸涨得通红,“可是,如果我连自己的师父都保护不了,我练跆拳道还有什么意义”
“戚百草”
若白闭上眼睛。
“你为什么要练跆拳道”
两年前,她问过他这句话,现在他也想知道她的回答。
“”
她愣住,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原来,是为了保护你的师父,你才要练跆拳道。”若白的声音变得极淡,“那么,为你的师父而开始,也为你的师父而结束,倒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她呆呆地看着他。
“很好,”他疲倦地说,“你走吧,这里有亦枫。”
那边,传来亦枫打哈欠伸懒腰的声音。他睡眼惺忪地爬起来,到窗边拎了拎暖壶,边往门口走,边说“没水了,我去打一壶,百草,麻烦你再帮我看一会儿若白”
屋子里静极了。
若白躺在枕头上,唇片依旧苍白干涸,他闭着眼睛,仿佛已睡去。百草呆呆地跪坐着,她看到被子没有将他的左腿盖好,却不敢去碰到他。
“可能是吧”
涩涩地,她的声音很低很低。
“小时候,我发现,只要我很用功地在练习跆拳道,师父就会开心,连饭也会多吃一些。师父不在意别人嘲笑他,辱骂他,只在意我的体能和腿法有没有进步。”
“我我想让师父能高兴一点”
眉心皱了皱,若白沉默地躺着。
“师父希望,我有一天能够成为了不起的跆拳道选手,能够站在光芒万丈的巅峰,”她怔怔地说,“我我也这样希望,所以我很努力,所以,吃再多苦我也不怕”
“我知道,这样不对”她黯然地低下头,终于还是鼓起勇气为他将被子拉好,“应该是因为喜欢跆拳道,才去练跆拳道,而不应该是由于别的原因。”
亦枫打水回来了。
“若白师兄,对不起。”
在米黄色的榻榻米上,百草忍住溢上眼底的潮湿,趴下身去深深对他行了礼,然后默默走出去。
屋门关上。
若白睁开眼睛,他面色苍白,眼凝黑,沉默地望着屋顶木梁,手握成拳,掩住嘴唇,一阵阵地咳嗽。
亦枫倒了杯开水,放在他手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