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应付了两句,送走谨妃母子,咏善往里面走,暗自收敛眉眼中的喜悦。
太高兴了
在这皇宫里,凡是得意忘形的人都没好下场。
到了室内,已经恢复了平素那种漠然的表情,只是第一眼看见母亲淑妃的时候微笑了一会。
淑妃穿着一件大红色长衣,穗子低垂至地,风采流逸。她正在看桌子上摆的一个紫漆方盘,上面放着一半锦缎,另一半整齐地排着十几件玉佩玩物,随手抽了一件在手上把玩,扫了坐在一边的咏善一眼,“在门外碰见谨妃了”
“是的。”
“还有咏升”
“是的。”
“说是来恭贺的,还送了礼物。”淑妃捏着手里的玉佩,冷冷笑道,“黄鼠狼给鸡拜年,其实没安好心。恭贺什么她自己的儿子当上了太子,那才是该恭贺的呢。”
咏善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
“不说谨妃的事,没意思。我今天,倒是想去看看丽妃。”淑妃等了一会,不见他有别的话,又转了笑脸,摆开闲聊的架势,回忆着感慨道,“说起来也算是缘分。我们一道入宫,一道受了皇上的宠幸,想当年为了谁先生下大王子,不知道斗了多少回,后来竟然又同一个时候怀上了。她嘛,哼,”
淡淡地冷笑一声,脸上已经带了一丝鄙夷,“为了能早点把孩子生下来,捞个头胎,到处派人找方子配药,花了这么多手段,总算生早了两个时辰,让咏棋当了你们兄弟俩的哥哥。人人都说咏棋重文不爱武,是个书生王子,其实我看,是在他娘肚子里面就受了折腾。不足日子,硬生下来,怎么会不多病多灾可第一个生了王子,当了老大,又怎样呢还不是落了个没下场。”
淑妃一边说着,一边细瞅咏善的脸色。
咏善在一旁恭听着,色始终不轻不重,没有大的变化。
她只好停了下来,沉吟片刻,“内惩院,你昨天去过了”
“是。”
“见了咏棋”
“嗯。”
“恐怕也见了张诚吧”
咏善微微一笑,“不错。”
淑妃抬起眼,向咏善看去,正碰上咏善黑亮如星的眼睛朝自己看来。电光火石间两道视线相触,竟激出一点小小的火星。
淑妃立即将眼避过了,不免心下感叹。
虽说骨肉至亲,再没有比母子亲密的,但这个儿子似乎是在胎里就把柔情体贴都让给了孪生弟弟,不管对上谁,一概冷冷淡淡。
明明生他养他,看着他长大,可人坐在面前,就像隔了一层看不见的冰。
不说别人,就连她这个母亲,有时候见到咏善,看着他那高深莫测的脸,也会觉得心里揣揣,琢磨不出什么。
默默坐了半天,咏善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尴尬难受,硬是悠闲自在地,一句话也没说。
他这人就有这么一种讨厌的本事,能把人逼得不得不开口。
淑妃心里想着千般事,终于还是缓缓启唇,叹了一声,“咏棋是个好孩子,我何尝不知道就是你父皇,他也是明白的。”
咏善还是轻轻“嗯”了一声。
淑妃只好向下道,“可你父皇为什么把他赶去了南林还不放心还要把他押回来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丽妃,因为他们宋家。百年大族,连枝带叶,盘根错杂,现在看起来受了打压,收敛了,但将来有一个机会东山再起,那就是祸乱。咏善,你父皇这样做,不是为了别人,他是为了你啊。”
咏善坐在一旁静静听着,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母亲房内最近添加的几样贵重摆设,听了淑妃的话,才把目光收回来,又是微微一笑,“父皇说的是交内惩院审问,没说要咏棋的命。”
淑妃猛地站起来,凤眉倒竖了一半,沉下脸道,“你这是在呵斥我吗”
“母亲,”咏善站起来,恭敬地扶了淑妃,请她坐下,徐徐道,“您做的事,没有一件不是为儿子打算的,儿子心里明白。宋家不可不防,儿子也明白。其实何止宋家,就算是谨妃那边,也是不可以掉以轻心的。您思虑得周到。”
淑妃被他这样一扶,又听着温言说话,毕竟是自己亲生儿子,心里的火气顿时熄了下去,换了咏临,她大概还要摆一下母亲的款,数落两句。可面前的不是贴心直率的咏临,这个咏善冷峻无情,连她当母亲的都有点暗惧,见好就收,点点头道,“你既然知道,也不枉费娘的一番心血。”
“但咏棋,不能碰。”
淑妃眼皮一跳,去看咏善。
英气的脸上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表情,眸子却很正,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他的性情,淑妃是知道的,从前还小,可以硬着来。
但现在,再过两天他就会册立为太子了。
这孩子
淑妃斟酌着道,“咏棋,倒也没什么,但”
“丽妃,还有宋家,都别碰。”咏善淡淡道,“这些事交给儿子,母亲放心,绝不会出事的。”
对着淑妃,他的眼并不锐利,甚至连薄薄的,形状矫好的唇上,还带着残留的笑意。
但纵使如此,屋子里还是有点森冷。
仿佛这个人的要求没有得到满足时,他所在的地方就无论怎样都掩不住萧杀之气。
淑妃心里暗呼无奈。
这个儿子,不但别人,就连她也应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