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凉他们一凉,一来继续考察其心性,二来等待形势稳定。”张瑄笑着拱了拱手,“殿下此刻监国,将来还要御极天下,作为君上,运用权力需要张弛有度、宽柔相济……”
“哥舒翰等人分赴各地藩镇赴任,假以时日,这大唐天下便安定了大半。目前我们最大的隐患,就是安禄山这个狼子野心的胡儿。”
“子瞻所言甚是。”李亨想了想,“本宫受教了。”
“臣不敢当。”
李亨长叹一声,猛然转身深深凝视着张瑄,眼圈微红,轻轻道,“子瞻,本宫能遇到你,也算是本宫前世修来的运气。有你在本宫背后,本宫觉得心安了许多。”
“子瞻,本宫来日若是真有御极天下的一日……卿不负我,我必不负卿!”
张瑄微微一笑,“臣相信,殿下御极天下之日为期不远了。”
张瑄毫不怀疑李亨此刻的真诚,但日后究竟如何,却很难说。
张瑄不至于被李亨这一时有感而发的两句真诚迷惑过去,在这权力场中,真诚与阴谋其实根本无法真正分得清楚。
此刻,李亨觉得张瑄是忠臣、是可以倚重和必须要信任的肱骨,但等他登上皇位真正掌握了皇权之后,还会不会这样想,谁也不清楚。
张瑄相信,卸磨杀驴的事儿以李亨的心性为人,可能很难做出;但猜忌之心,是迟早要滋生的。
这便是人性。
这便是围绕着权力的某种必然的宿命,因为权力具有排他性和独裁意识。
张瑄离开宫中,回到大将军府。
刚进了门,就闻报说,封常清和颜真卿求见,已经在客厅等候多时。
张瑄心里暗笑,知道这两人从宫里出来就直接进了大将军府。至于来意是什么,也不难理解,无非是想要从张瑄这里探探口风。
张瑄等的就是两人。
这两人在张瑄的未来谋划和整体布局中至关重要。不过,这两人虽有才干亦是名臣,但如果不能成为“自己人”,张瑄宁可弃用。
张瑄缓缓走进会客厅,脚步轻盈,几乎是悄无声息。
颜真卿和封常清正并肩站在一起,仰望着张瑄亲手所书的“兼济天下”牌匾。
颜真卿是当世书法名家,张瑄这手字虽还过得去但却不能让颜真卿动容,真正引起颜真卿关注的,是这四个大字纵横开阖刚柔相济的雄浑气势。
“在下这拙劣笔迹,岂能入颜公法眼?”张瑄轻声一笑,朗声道,“颜公书如忠臣烈士、道德君子,其端严尊重,人见而畏之、敬之,素来为在下敬仰。”
颜真卿和封常清赶紧会身来躬身见礼,“下官拜见大将军!”
张瑄笑着摆了摆手,“两位大人不必多礼,请坐。张力,看茶!”
张瑄与颜真卿和封常清在厅中关门畅谈了很久,而到了晚间,张瑄又留两人吃了晚饭,才亲自将两人送出府去。
颜真卿和封常清两人出了大将军府,在暮色中并肩行进了一段,直到街角,才准备分手各自返回住处。
“封支度,在下在平原,也曾闻得张大将军的才名。今日当面一见,果然是才华横溢,少年英杰,名不虚传。”颜真卿笑了笑,“难怪能博得陛下青睐,一飞冲天。”
封常清比颜真卿年长,此时已是中年有余,他闻言轻轻一叹,“颜公,张大将军能有今日,岂是区区才名所致。某观他年纪虽轻,但谋略深远,刚柔相济,将来绝非池中之物。”
“某二人奉召进京,想必定然是张大将军的主意。今日这一番长谈下来,某心里也渐渐明白,我等要想有所寸进,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
“封支度此言何意?”颜真卿拱手笑道。
“投于大将军门下。”封常清压低声音道。
颜真卿沉默了下来,眸光一阵闪烁。
“不知颜公……可曾有意?”封常清轻轻道。
“封支度又将如何?”颜真卿没有回答,却反问道。
封常清缓缓仰首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轻轻道,“封某当年毛遂自荐于高仙芝门下,不为高仙芝所喜。后随军建有微功,才蒙陛下荐拔。”
“封某此生,空有报国之志,但却报效无门。若此人能让封某一展胸中抱负,投入其门下又能如何?”
颜真卿默然无语。